3 伯百利和山顶的圣安妮(第5/7页)

“我的梦?”珍提高了声音问。

“是的。”艾恩伍德小姐说。

“你什么意思?”

“我认为你在梦中看到的是真事。你看到了阿尔卡山,他也的确关在死刑囚室中,你看到的访客,也确实去了牢房。”

“可是,可是,哦,这太荒唐了。”珍说,“那纯粹是巧合。梦中其余的内容不过是个噩梦。是不能发生的。我告诉过你,他把阿尔卡山的头给拧下来了。而且他们——还把那个可怕的老人给挖出来了,把他弄复活了。”

“当然了,这是有些混乱。但我认为,即便在这些情节背后,也自有其真相。”

“我恐怕无法相信这类事情。”珍冷冷地说。

“由于你所受的教育,你不相信此事也是自然的。”艾恩伍德小姐回答说,“当然,除非你自己发现你总是梦见的事的确会真实发生。”

珍想起桌子上那本书,她还没看过呢,就显然能记住里面的内容,还有艾恩伍德小姐本人的面容:在见此人之前就已经看过。但这肯定都是荒谬的想法。

“那么你对此无能为力了?”

“我能告诉你实情,”艾恩伍德小姐说,“我一直在告诉你。”

“我是说,你能不能让我不做梦——治好这个病。”

“千里眼不是病。”

“可我不想要这东西。”珍愤怒地说,“我一定要打住。我讨厌这类事情。”艾恩伍德小姐一言不发。

“那你知不知道有谁能废了这东西?”珍说,“你就不能推荐个人吗?”

“如果你去找普通的精神治疗医师,”艾恩伍德小姐说,“他会认为你的梦仅仅反映了你的潜意识,并以此为依据试着治疗你。我不知道按这个想法去治疗会有什么结果。我担心后果会很严重。而且——也绝不可能让你不做梦。”

“但这一切都是为了什么?”珍说,“我想本本分分地过日子。我想做自己的事。这太难以忍受了!为什么这么可怕的事落在我头上?”

“这问题只有远在我之上的列尊才能解答。”

一阵短暂的沉默。珍茫然地动了动,十分愠怒地说:“既然你不能帮我,我最好还是走吧……”然后她又说:“可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我是说,你所谓的真相。”

艾恩伍德小姐说:“我想,你该比我更有理由怀疑你刚才告诉我的梦境是不是真的。现在我来回答你的问题。我们知道你的梦部分是真实的,是因为这和我们已经获得的情报相吻合。正是因为丁波博士看出事关重大,才让你来我们这儿。”

“你是说,他让我来不是因为这里能治好我,而是来提供信息?”珍说。她当时发现丁波博士最初听到她的梦境时,举止异常,正好能验证这第一点。

“确实如此。”

“我真希望我早知道这回事。”珍冷冷地说,现在是真的站起身要走了,“我想这是一个误会,我还以为丁波博士真的想帮我呢。”

“他是想帮你的。但他还想做一件别的事,比这重要得多。”

“你们还顺带想到了我,我想我真该千恩万谢。”珍冷淡地说,“但靠这类事情,究竟怎么帮我?”她本想保持这种冷嘲热讽的语气,但说最后这句话时,一看就知道她的怒气直冲脑门。她有时仍很稚气。

“年轻的小姐,”艾恩伍德小姐说,“你根本没有认识到形势有多严峻。你在梦里见到的,事关重大,你我的幸福或生命与之相比根本是轻如鸿毛。我不得不请你面对这个形势。你的异禀是摆脱不了的。你可以试着强行压下,但还是没用,而且会饱受惊吓。第二条出路是,你也可以听我们安排,发挥你的异能。这样,天长日久,你就不会那么害怕,还能帮我们救人类于劫难。第三条路是你去和别人说你的梦,我告诫你,如果你这样做,你就肯定会落入另一派人手中,他们渴望利用你的异能,非常迫切,绝不亚于我们,并且他们对你的生命和幸福简直视如蝼蚁。你在梦中见到的人都是真人。很有可能他们也发现你在不自觉地监视他们。如果真是这样,他们一定会得到你而后快。我建议你,哪怕只为自己着想,也加入我们这边。”

“你一直在说我们,我们,你们是一个某种团体吗?”

“是的,你可以称之为团体。”

珍站了几分钟;她几乎相信了这些话。可突然,那种深恶痛绝的感受回来了:虚荣心受了伤,又痛恨自己卷进这团毫无意义的纠纷,对神秘莫测之事,她又一向深恶痛绝。当时,她只想走出这间屋子,离开这个语调深沉耐心的艾恩伍德小姐。珍暗自想:“她让我病得更糟了。”她仍然把自己当病人看。她大声说:“我要回家了。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可不想跟这事有什么关系。”

◆〇◆

马克后来终于搞清楚了,他是要留下来,至少留一夜。他走上楼更衣准备吃晚饭时,感觉欢快多了。这部分要归功于他和“仙女”哈德卡索刚才喝的一杯威士忌加苏打水,也是因为他刚才在镜子里一瞥,发现可以从嘴唇上把那片可恶的药棉给撕掉了。卧室里炉火明亮,还有自己的卫生间,也让他心情大好。感谢上帝,他听了珍的劝,买了这件新套装,套装摆在床上,看起来好极了。现在他明白那件旧衣服果然是蹩脚。但让他最安心的是和“仙女”的一席谈。

要是说马克喜欢她,那是骗人话。年轻人对身边一个粗鄙,甚至是粗鲁的、毫无吸引力的异性是非常厌恶的,马克对她的感觉正是如此。她冰冷的眼睛里流露的神色表明她很明白马克的感觉,还觉得这很有趣。她对马克说了一大堆下流故事。在此之前,马克一看到自由新女性起劲地讲黄色玩笑这种拙劣的表演,就厌恶不已。可是他的厌恶又常因为某种自鸣得意而消失。可这次,他觉得自己成了笑料。这个女人在刻意激怒男人的假正经,以此为乐。后来,她又随意谈起了自己当警察的回忆。马克开始还有些怀疑,后来却被吓坏了,因为她说有三成谋杀案绞死的凶犯都是无辜的,何况她仔细描述的行刑室的种种细节,也是马克闻所未闻的。

所谈的内容都很令人不快。但这无关紧要,因为这是一场美妙的密谈。今天有好几次马克被弄得感觉自己是个外人;这种感觉随着和哈德卡索小姐的一席谈话,就烟消云散了。他有了进入圈内的感觉。哈德卡索小姐的生活显然过得很刺激。她曾先后参加过争取妇女参政权的运动,做过和平主义者,还做过不列颠法西斯主义者。她曾遭过警察暴打,被关进过监狱。另一方面,她也见过首相、独裁者和电影明星;她的一切历史都很神秘。警察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她知道得一清二楚。并且她认为警察不能做的事情微乎其微。“特别是如今,”她说,“在这个研究院里,我们可是讨伐官僚主义的中流砥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