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千重色彩(第2/8页)

“艾格宁?”麦特有些难以置信地说。他迅速朝周围望了一眼,看看有没有人听到他失口说出的名字。有几个人在匆匆走过时看了他和多蒙一眼,但并没有人真正注意他们。现在已经没有人来看马戏团了,几天前的夜晚,无数闪电从空中落下,在不远处的海港燃起大火。所以马戏团中急于离开这里的人绝不止卢卡一个。如果不是卢卡的喝止,他们可能在暴动发生的那个夜晚就已经全部逃走了,那样麦特将无处藏身,麦特的黄金大大加强了卢卡的说服技巧。“我知道,她比老树根更强硬,多蒙,但老树根对我没有任何意义。这里也不是什么该死的航船,我不会让她胡乱指挥,毁掉一切的。”

多蒙皱皱眉头,仿佛麦特还在犯傻。“我说的是那个女孩。如果你在深夜间突然遭到绑架,被带到一个陌生的地方,你能那么镇定自若吗?无论你在玩怎样的游戏,或者无论你发了什么疯,说她是你的妻子,你都要小心些,否则她早晚要把你的脑袋剁下来。”

“我那时已经傻了。”麦特喃喃地说道,“我还要说多少遍?那时候我的脑子完全乱了。”的确是这样。当他知道图昂是谁的时候,当他和她近身肉搏的时候,就算是该死的兽魔人也会被那样的事情吓瘫。

多蒙怀疑地哼了一声。麦特这个故事对他来说肯定不那么动听。除了多蒙之外,其他人差不多都接受了麦特的这个故事,至少麦特是这样认为的。不管艾格宁是多么不愿提起图昂,如果她相信麦特真的认为图昂会是他的妻子,肯定会以无穷无尽的长篇大论劝阻麦特,直到他听话为止,否则的话,艾格宁也许会一刀戳穿他的肚子。

这名伊利安人向艾格宁离去的方向窥望了一眼,又摇摇头。“从现在开始,你要好好管住自己的舌头。艾格……莱伊纹……每次想到你说过的那句话,都会全身忍不住地打哆嗦,我听过她悄声自言自语。而且我可以和你打赌,那个女孩也绝对没有忘记你的话。你对她‘犯了傻’,这可能会让我们全都掉脑袋。”他伸出一根手指,划过喉头,然后又用力点了一下头,才挤进人群,向艾格宁追过去。

麦特看着多蒙渐渐走远,摇了摇头。图昂很刚强?她的确是九月之女。在泰拉辛宫的时候,她只要一个眼神就能剥了他的皮。那时麦特以为她不过是另一名好管闲事的霄辰贵妇,因为她总是在他意想不到的时刻突然出现在他面前,但一切也只是仅此而已。刚强?她看上去就像是一个黑瓷娃娃,她能有多刚强?

你至多能做的只是防止她打断你的鼻子而已,麦特提醒自己。

麦特很小心地不再重复多蒙所谓的那句“疯话”,但事实是,他会和图昂结婚。这个念头又让他暗自叹了口气。他知道那是一个无可违逆的预言,他无法想象这样的婚姻怎么会成为现实,这是不可能的,而且如果它最终成为泡影,他是绝对不会哭泣的。但他知道,结局不会朝他期盼的方向发展,为什么他总是要和这样的女人纠缠不清?她们不是要拿刀子戳穿他,就是要踢掉他的脑袋!这不公平。

麦特原本打算直接去关押图昂和赛露西娅的那辆马车,赛塔勒·安南在那里看管她们——这位旅店老板娘能够让石头也变得柔软,一个娇生惯养的女贵族和她的侍女不可能为她造成任何麻烦,何况随时都有一名红臂队在外面站岗。至少她们现在还没惹麻烦,否则麦特早就应该知道了。一边想着这些事,麦特发现自己只是在马戏团的街巷里来回乱逛,无论街道宽窄,他的身边全都是脚步匆匆的行人。男人们牵扯着表演马匹,这些马因为太长时间没练习,都在不停地踢着蹄子。有些人在放倒帐篷,向运货马车上搬运辎重,或者从已经在这里停放了几个月的房车里搬出各种帆布包裹、箍铜箱子、木桶和各种尺寸的罐子,将这些东西重新打包,以便于长途旅行;另一些人则在给这些车辆拴上驮马牲口。麦特的耳里充满了人喊马嘶的声音——大人在喊小孩子,或者大声质问他们的马匹去哪里了,那个借了他工具的家伙去哪里了;小孩子因为丢了玩具在哭嚷,或者只是兴奋地大喊大叫;一队身材苗条、但肌肉坚实的高空杂技女演员挥舞着手臂,用最大的声音尖叫着,却根本没有人听她们在说些什么。麦特听了一下,想知道她们到底有什么要求,但最后,他相信就连那些女人自己也不知道她们在嚷什么。两个没穿外衣的男人在地上翻滚打斗。一名腰肢柔软、让男人眼红的女裁缝简梅妮在旁边看着,她大概正是他们打架的原因。但还没等麦特下注赌谁赢,派塔就走了过来,把他们拉开了。

他当然不害怕看到图昂,当然不怕。把图昂塞进那辆马车里后,他一直都没再去理她。毕竟,他要给她一些时间,让她能安定下来,整理好情绪,仅此而已。只是……多蒙说她“镇定自若”,多蒙说得没错。在午夜遭到绑架,被一群歹徒挟持,在暴风雨中赶路,随时都有可能被割断喉咙。她实在是他们这群人之中最冷静的。光明啊,她甚至可能是这场绑架的真正策划者,所以她才丝毫不为此担心!这让麦特觉得仿佛有一把匕首正抵在他的肩胛骨之间,一想到图昂,他就能感觉到那把匕首,而那些骰子也在他的脑海中不停地转动着。

当然,麦特丝毫不急于和那个女人交换任何婚姻誓言。他想要对此冷笑两声,却马上又觉得这样做实在太勉强了。不管怎样,在光天化日之下,他没什么好怕的,他只是保持着应有的警觉,不是畏惧。

就算这个超大型的马戏团比得上一个村镇,但一个人能在这里走的路毕竟是有限的。麦特觉得没过多久,自己已经位在钉着拴马排绳最南端的这辆马车前。这辆马车没有窗户,刷在车厢上的紫色油漆已经严重褪色,环绕在它周围的都是用帆布覆住的货车。今天早晨的粪车还没离开,所以这里的气味相当浓重,附近的野兽笼子中散发的味道也不停地被风吹到这里。麦特大约能分辨出大型猫科动物和熊的体臭。在货车和拴马桩对面,一片帆布围墙已经落下,旁边的一片也因为被解开了固定的缆绳而开始晃动。一半躲在黑云中的太阳已经升到半空,但麦特依旧觉得只是过去了很短一段时间。

哈南和梅特温都是麦特部下的红臂队,他们已经将两匹马拴到了紫色马车的车辕上,正在向那上面拴另外两匹马。士兵们加入红臂队之后都接受过训练,当马戏团的人还在争吵应该让马头朝向何方的时候,他们早已做好出发的准备。是麦特教会他们该如何迅速行动,但麦特现在却拖着脚步,仿佛在泥潭中磨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