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千重色彩(第3/8页)

一看到哈南,就能看到他脸颊上那个愚蠢的鹰纹刺青。他是第一个发现麦特的。这名下巴粗大的队长扣好笼头上的一根皮带,和娃娃脸的梅特温交换了一个眼神。这名凯瑞安人的娃娃脸充分掩饰了他的年纪和他在酒馆斗殴中的凶恶。看到麦特,两个人都没有露出任何惊奇的神色。

“一切都还顺利吗?希望我们能及时出发。”麦特揉搓着有些冻僵的双手,不安地看了那辆紫色的马车一眼。他应该给她带份礼物来,珠宝或者鲜花,对于大多数女人,这两样东西都很好用。

“很顺利,大人。”哈南谨慎地答道,“她们没喊叫过,也没有哭过。”一边说着,他也向马车瞥了一眼,仿佛不太能相信自己的话。

“这是件好事,”梅特温说着,将一根缰绳穿过轭环,“女人们一哭,你就只能走开,否则你就是不想要自己的小命了。而我们又不能把那两个妞丢在路边。”他的眼睛也在瞥着马车,同时还难以置信地摇着头。

现在,除了走进马车之外,麦特真的已经没有选择了,于是他这样做了。其实这样做并不难,只需要在嘴角挂上微笑,然后让自己爬上马车背面的那段木制涂漆短台阶。他不害怕,但任何傻瓜都会明白,人难免紧张。

虽然没有窗户,马车里却被四盏带镜子的油灯照得相当明亮。灯壶中装的是上等灯油,所以这里也没有难闻的气味,而且在外面灌了一鼻子臭气的麦特对于马车中的空气是否清新,已经没什么判断力了,他需要找一个更好的地方停放他的马车。马车里有一个砖砌的小炉子,上面安着铁炉门和烹饪用的铁板炉顶,炉火让这里比外面暖和得多。这辆马车不大,车厢的每一寸墙壁上都钉着橱柜、置物架和挂钉。车中的桌子被收在天花板上,可以用绳子吊下来,而待在车厢中的三个女人显得并不拥挤。

这实在是三个差异不能再大的女人。安南太太正坐在两张靠墙窄床中的一张上,她是一名神态严肃的妇人,发丝间已经略见灰色。现在她正专注于手上的刺绣,没有任何看守者的架势,一副硕大的金耳环挂在她的耳垂上,脖子上的短银项链上坠着她的婚姻匕首,镶嵌红色和白色宝石的匕首柄靠在她的乳沟上,留着细长开领的艾博达长裙缝起了一侧裙摆,露出下面的黄衬裙。她的腰带上还插着另外一把曲刃长匕首,不过这也只是一种艾博达习俗而已。赛塔勒·安南一直都拒绝进行任何伪装,不过这应该没什么问题,没有人想要抓她,而且为所有人都找到合适的衣服也是很难做到的。赛露西娅是一名奶油色皮肤的美女,她正盘腿坐在两张床之间的地板上,一块方巾遮住了她剃光的头顶和愠怒的表情。和她的庄重仪态比起来,安南太太简直像个小女孩了。她的眼睛像艾格宁的一样蓝,而且目光更加犀利。对于她,失去头发造成的打击显然比艾格宁还要强烈许多。她也不喜欢自己身上的深蓝色艾博达裙装,宣称这种深及乳沟的开领是猥亵的表现,但这种装束能够有效地隐藏她的身份。换作其他时候,这样的美人也许能吸引麦特的视线,但看到坐在马车里惟一一张凳子上,将一本皮封书摊开在大腿上的图昂,麦特几乎无法再去注意其他任何东西了。这就是他命中注定的妻子,天哪!

图昂的身材非常娇小,几乎像是个瘦弱的男孩。她身上穿了一条从一名马戏团演员那里买来、松松垮垮的褐色羊毛裙,这让她就像是一个穿了姐姐衣服的小孩子。并非所有类型的女人麦特都喜欢,而且他尤其不喜欢头皮上只有一层黑色短发的女孩。她的眼睛如同一双波澜不惊的黑色清泉,那种绝对的平静几乎让麦特失去了开口的勇气。如果处在她现在的环境中,即使是两仪师也不可能如此从容不迫。那些在他脑袋里跳跃的骰子根本就帮不上他任何忙!

“赛塔勒一直在将外面发生的事告诉我。”图昂对正在关门的麦特说道,她的声音冷冽而又舒缓。现在麦特已经能区分出不同霄辰人说话的口音了,虽然霄辰口音都显得缓慢而有韵律感,但和图昂比起来,艾格宁说话时就好像含了一嘴的碎冰。“她也跟我讲了你为我编的故事,玩具。”在泰拉辛宫的时候,图昂就一直这样称呼他。麦特不在乎这个,至少不是很在乎。

“我的名字是麦特。”麦特开口道。他没看见图昂手中的陶杯是从哪里来的,但他总算是及时趴到地上,让那只杯子撞在门板上,而不是在他的脑袋上撞得粉碎。

“我是仆人吗,玩具?”和刚才比起来,现在图昂的声音简直如同深冬的冰川。她并没有将音量提高,但那种感觉就如同一块坚硬的寒冰刺进麦特的耳朵。如果一名正在宣判死刑的法官出现在她身边,麦特也会觉得那位法官很和蔼可亲。“一个偷偷摸摸的仆人?”皮封书从她的大腿上滑落下来,她已经站起身,弯腰拿起附盖的白色夜壶,“没有信仰的仆人?”

“我们还会用到那东西。”赛露西娅谦恭地说着,将夜壶从图昂的手中接过来,小心地把它放到一旁,然后蜷伏在图昂脚旁,仿佛是自己要扑向麦特。这让麦特觉得很好笑,虽然他实在想不出现在有什么笑的理由。

安南太太伸手到头顶的置物架上,然后递给图昂另一只杯子,一边喃喃地说:“我们有不少杯子。”

麦特愤慨地瞪了她一眼,但安南太太榛子色的瞳仁中只是闪动着一丝促狭快意的神情。她竟然觉得这很好玩!这个女人的职责应该是看守两个霄辰人的!

一阵拳头捶门的声音响起。“需要帮忙吗?”哈南用没什么力气的声音喊着。麦特有些好奇他这句话是向谁喊的。

“没事。”赛塔勒·安南喊了一声,一边还若无其事地让手中的针在绣布上往复穿梭,任何看到她的人都会以为这副针线活是世界上最重要的事。“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别在这里晃荡。”安南太太不是艾博达人,但她显然已经彻底接受了艾博达文化的熏陶。过了一会儿,靴子撞击台阶的声音说明哈南离开了,看样子,哈南也在艾博达生活了太长时间。

图昂双手转动着那只杯子,仿佛在查看上面的花纹,她的嘴唇间突然闪过一丝笑意,速度快得让麦特怀疑那只是自己的想象。她笑的样子很美,但那种笑容却好像在告诉麦特,她知道一些他不知道的事情。如果她再露出这样的表情,麦特觉得自己非得全身长麻疹不可。“我可不会让别人以为我是一名仆人,玩具。”

“我的名字是麦特,不是……其他什么名字。”麦特说着爬起身,同时小心地试了试自己的屁股能不能用力。让他惊讶的是,他的屁股并没有变得更疼。图昂挑起一侧眉弓,单手举起那只杯子。“我不能告诉马戏团那些人我绑架了九月之女。”麦特有些恼怒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