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千重色彩(第4/8页)

“是女大君图昂,农夫!”赛露西娅喝道,“她还戴着面纱!”面纱?图昂在宫里的时候一直戴着面纱,但现在可不是这样。

那个瘦小的女人优雅地打了个手势,完全是一位接受臣下觐见的女王。“这不重要,赛露西娅,毕竟他是无知的,我们必须对他施行教化。但你需要更改一下你的故事,玩具,我不是一名仆人。”

“现在想要再改说辞已经太迟了。”麦特一边说,一边看着图昂手中的那只杯子。图昂看起来很纤弱,她指尖的长指甲也都被剪掉了,但麦特没忘记那双手在发动攻击的时候有多么快。“没有人要求你去做仆人的事情。”卢卡和他的妻子知道事实。但麦特必须找些理由,让其他人不会怀疑为什么图昂和赛露西娅必须被关在这辆马车里,外面还要安排守卫。最完美的解释当然就是她们是两名女仆,本来因为偷窃罪行而将遭解雇,后来却要告发爱逃亡的女主人。不管怎样,麦特认为这是完美的解释。对于马戏团的人,这只会为整个故事再增加一层浪漫的色彩。麦特本以为当他向卢卡解释这件事的时候,艾格宁会变卦,反对他这样做。不过,也许她已经知道图昂会如何接受麦特的这种安排。光明啊,麦特真想让脑子里的骰子停下来,那东西简直要让他没办法思考了。

“我不能让你们有机会发出警报,”麦特继续耐心地说着,至少现在,他说的是实话。“相信安南太太已经向你们解释过了。”麦特想过要告诉图昂,他那句所谓她是他妻子的话只是紧张时的胡言乱语——图昂一定认为他是个彻头彻尾的傻瓜!但看样子,现在不适合讨论这样的话题。只要图昂不打算提起这件事,那麦特也不打算无事生非。“她一定也和你们说过,我承诺不会有人伤害你们。我们不是要敲诈勒索,只是想带着我们的脑袋离开这里。只要我能想出办法平安送你们回家,我立刻就会去做,这也是我的承诺。在那之前,我会尽量让你们过得舒服一些,但你们也必须忍耐我给你们带来的不便。”

图昂黑色的大眼睛瞪得更大了,里面仿佛跃动着夜晚天空中的闪电,但她只是说道:“看样子,我要看看你的承诺到底有多少价值了,玩具。”图昂站起身,赛露西娅发出仿佛被水打湿的猫一样的嘶嘶声,半转过头,仿佛摇头反对。但图昂动了动左手,那名蓝眼睛的女人立刻红着脸,重新陷入沉默。王之血脉会用某种类似于枪姬众手语的手势向他们的高阶仆人发话,麦特很希望能看懂这种手语。

“回答我一个问题,图昂。”麦特说。

他觉得自己似乎听到赛塔勒在说:“傻瓜。”赛露西娅则紧咬住牙。图昂的眼里闪烁着危险的意味。虽然她一直都管麦特叫“玩具”,但如果麦特给她一个外号,一定会被她活活烧死。

“你多大了?”麦特曾经听说,图昂只比他小几岁,但看着这个穿着裙子就像是被装进一只口袋的女孩,麦特很难相信这种说法。

让麦特惊讶的是,那颗危险的火星在转瞬间爆发成烈火,这次麦特感觉到的已经不止是危险了,他觉得自己很快就会变成一条煎锅里的死鱼。图昂端起肩膀,挺直身子。“我的第十四个真名日还有五个月就到了。”她的声音不再冰冷,而是变成了比那个小炉子里的火焰更炙热的东西。片刻间,麦特仿佛看到了一点希望,但图昂的话还没有说完:“不对,你们会一直保留自己初生时得到的名字,对不对?那这就是我的第二十个命名日了。你满意了吗,玩具?你是否在担心你偷走了一个……小孩?”最后这个词几乎是从她的牙缝里被挤出来的。

麦特摇着手,拼命想要否定图昂的这种假设。如果见到某个女人像烧开水的罐子一样向自己发出嘶嘶声,任何有脑子的男人都会想办法让她尽快冷却下来。图昂紧握杯子,手背上青筋暴起。麦特可不想再让屁股撞到地板上了。他突然很想知道,图昂向他扔杯子时到底用了多大力量,她的手实在是太快了。“我只是想知道,仅此而已。”他飞快地说,“我只是在找一个话题,我比你大不了几岁。”而且,麦特是那么希望她还能再年轻一些,至少三四年里不必谈论婚嫁,只要能把那个结婚的日子向后延,他愿意去做任何事!

图昂侧过头,用怀疑的眼神端详麦特,然后将杯子扔到安南太太身边的床板上,自己坐回凳子里,开始精心地整理身上松垮的羊毛长裙,仿佛那是一件丝绸华服。但她的目光依然透过长长的睫毛,落在麦特的身上。“你的戒指呢?”她问道。

麦特下意识地用拇指拂过左手经常戴着那枚戒指的位置。“我并非总是会戴它。”泰拉辛宫中的人都知道他的那枚戒指,所以他现在就更不会戴它了,更何况那枚戒指和他现在简朴的装束非常不配。那并不是他的印章戒指,只是偶然间从工匠那里得到的一件工艺品。奇怪的是,没有那枚戒指,他觉得手上轻了很多,实在是太轻了。而图昂竟然会注意到这种细节,这一点同样奇怪。天哪,他怎么连这种事情也计较?光明啊,那些骰子真是让他疑神疑鬼,胆战心惊,或者只是因为她,才会让他这样动心思?这个想法让麦特很不舒服。

麦特想要坐到那张没有人的床上,但赛露西娅以超过一切杂技演员的速度抢先坐上了那张床,还躺下来,用一只手支着头。她的头巾因此歪到了一旁,她一边疾速将头巾扶正,一边紧盯着麦特,那种骄傲冰冷的眼神,简直和女王一样。麦特望向另一张床。安南太太放下手中的刺绣,装模作样地整理着裙摆,明确地表现出不打算让麦特坐过来的意思。让光明烧死她吧,她现在的样子就好像是图昂的保护人,要时刻盯紧麦特这个图谋不轨的家伙!女人们似乎总会齐心协力对付男人,让男人没有一点公平的机会。好吧,至少他暂时成功阻止了艾格宁夺取指挥权的意图。他不会被这些女人吓倒,无论是赛塔勒·安南,丰润美艳的贵族侍女,还是那个高贵强势的、该死的九月之女大君!只是,他应该是没办法从她们的屁股底下找出一块能让自己坐一坐的地方了。

麦特走到赛塔勒·安南所坐的床脚旁,将身体靠在一只抽屉橱柜上,思考着该说些什么。他从没有费心思去想该怎样对女人说话,但那些骰子似乎让他的脑子变得迟钝了。三个女人都在用不以为然的目光盯着他,他觉得自己就差听到她们之中任何一个人训诫他要保持仪态端庄了!于是他露出了微笑,女人们总是觉得他的微笑很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