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信(第3/6页)

那名仆人跪到兰德面前,已经是满头白发的头低垂着,向兰德高举起了另一封信——一封写在厚羊皮纸上的信。这个仆人的行为让兰德眨了眨眼,即使是在提尔,他也没见过如此谦卑的仆人,在安多更不可能有这样的行为。哈芙尔大妈皱起眉,摇了摇头。那名跪着的女人仍然低着头说道:“这是呈给真龙大人的。”

“苏琳?”兰德大吃了一惊,“你在干什么?你为什么要穿上这身……裙装?”

苏琳抬起头,她的样子非常糟糕,完全像是一头竭力要装成兔子的狼。“为了钱而服侍别人、听人命令的人就要穿成这样。”她用仍然高举的双手晃了晃那封信,“我接受命令,将这个呈给真龙大人,送信的是一名……骑马的人,他留下信之后就立刻离开了。”首席侍女生气地一咋舌。

“我要你直接回答我!”兰德说着,拿起那卷同样有着蜡封的羊皮纸。信一离手,苏琳立刻跳了起来。“回来,苏琳,苏琳,我要个回答!”但苏琳飞快地跑出房门,速度几乎和她穿着凯丁瑟时没有差别。

不知为什么,哈芙尔大妈瞪着南蒂拉:“我告诉过你,这不会有用的。我也告诉过你们两个,只要她穿着这座宫廷的制服,她就不能损害这座宫廷的荣誉,无论她是艾伊尔人,还是沙戴亚女王。”然后她行了个屈膝礼,匆匆说了一句“真龙大人”,就离开了。一路上,她还在嘟囔着“疯狂的艾伊尔人”之类的话。

兰德同意哈芙尔大妈的看法,他的目光从南蒂拉转到艾玲达,又转到嘉兰妮身上,她们的脸上都没有丝毫惊讶的表情,似乎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是普通的日常事务。“光明在上,你们能否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那是苏琳!”

“首先,”南蒂拉说,“苏琳和我去了厨房,她认为刷锅子或者与之类似的劳作适合她。但那里有个家伙,说他手下的人已经足够了,他似乎认为苏琳会在那里挑起无休止的战斗。他的个子不是很高,”南蒂拉比划了一个不到兰德下巴的高度,“但他很粗壮。我想当时如果我们不离开,他大概会和我们进行枪矛之舞。然后我们去找了那个叫作莉恩耐·哈芙尔的女人,因为看样子她是这里的顶主妇。”她的面孔微微扭曲了一下,艾伊尔人的概念里只有顶主妇,没有什么首席侍女。“她不明白,但至少她同意了,当莉恩耐·哈芙尔要苏琳穿上那身衣裙的时候,我几乎以为苏琳要改变主意了,但她并没有。苏琳比我更有勇气。我宁可成为一名新赛亚东的奉义徒。”

“我,”嘉兰妮坚决地说,“宁可在一年时间里每天在我母亲面前被我最大敌人的首兄弟鞭打。”

南蒂拉不赞成地眯起眼睛,手指动了动,但她最后并没有使用手语,而是直接说道:“你就像是一名沙度一样在吹牛,女孩。”如果嘉兰妮的年纪大一些。她也许会认为南蒂拉和听到南蒂拉这句话的另外两个人对她造成了侮辱,并因此而导致麻烦,但现在她只是用力闭紧了眼睛,不去看那些听到她的羞耻的人。

兰德用手抓了抓头发:“莉恩耐不明白?我也不明白,南蒂拉。为什么她要这么做?她放弃枪矛了吗?如果她嫁给了一名安多人,”他身边永远都会发生各种匪夷所思的事情,“我会给她足够的金子,让她购买一座农场和他们想要的一切,她不必当一名仆人的。”嘉兰妮猛地睁开眼睛,无力的三个女人都在瞪着兰德,仿佛兰德是个疯子。

“苏琳正在承担她的义,兰德·亚瑟。”艾玲达坚定地说。她笔直地站着,注视着兰德的眼睛,样子和艾密斯真是像极了,现在艾玲达身上每天都会多一点艾密斯的影子,少一点对于艾密斯的效仿。“这与你无关。”

嘉兰妮赞同地用力点点头,南蒂拉只是站在旁边,无聊地检查着一根矛尖。

“苏琳与我有关。”兰德对她们说,“如果她出了什么事……”突然间,兰德记起在去煞达罗苟斯之前听到的对话。那时南蒂拉指责苏琳按照对待法达瑞斯麦的方式向奉义徒说话,苏琳承认是自己犯了错误,并且说等以后再讨论该如何处理这件事。从煞达罗苟斯回来之后,兰德就没再见过苏琳,他原先还以为苏琳是在生他的气,让其他人负责守卫他的工作了。他早就该想到这件事的,任何人在艾伊尔身边待久了都会学到一些节义,而在坚守节义上能够和枪姬众相比的,大概只有岩狗众和黑眼众了。况且艾玲达一直在努力要把他变成一个艾伊尔人。

这个状况很简单,或者像任何与节义有关的事情同样简单。如果兰德不是被那么多事情分了心,他一开始就应该意识到的。人们甚至可以向一名身穿奉义徒白袍的顶主妇不断地提起她的顶主妇身份——这是一种很严重的羞辱,但这是被允许的,甚至有时候是被鼓励的——但对于十三个战士团中的九个,向这些战士团中成为奉义徒的成员提起他们原先的身份,是一种严重损害荣誉的行为,只有在屈指可数的情况下可以有例外——兰德不记得那些都是什么样的情况了。法达瑞斯麦是这九个战士团中最坚持这点的,对奉义徒亏欠义的方式很少,这就是其中一种方式,而且是一种最严重的方式。看样子,苏琳承担这种义的办法就是蒙受更大的羞辱——在艾伊尔眼中更大的羞辱。这是她的义,所以她要选择如何承担它,她也要选择这种承担的行动要持续多久。有谁比她自己更清楚她的荣誉有多大价值,她承担了多么大的责任?那时她只是要先完成自己必须的任务。“这是我的错。”兰德说。

兰德的这句话完全说错了,嘉兰妮震惊地望着他,艾玲达的脸上充满了困窘的红晕——她一直在向兰德强调,对于节义绝没有任何理由可言,如果一个人为了救自己的孩子而欠下自己血仇敌人的义,那他也要二话不说地偿还。

南蒂拉望向艾玲达的目光只能被称作蔑视:“如果你不再因为他的眼眉而做白日梦,你就能更好地教他了。”

艾玲达生气地沉下了脸,但南蒂拉已经在飞快地向嘉兰妮打着手语了,嘉兰妮这时猛地仰起头,笑出了声。艾玲达的脸颊变得更加火红,表情也变回纯粹的羞窘,兰德怀疑自己会看见有人提出进行枪矛之舞的要求。嗯,应该不会,艾玲达已经教过他,智者和智者学徒都不能做这种事。但如果艾玲达抽南蒂拉的耳光,兰德绝不会感到惊讶。所以在这种事发生之前,兰德已经抢先说道:“既然是我导致苏琳做了她已经做的事,难道我对她不负有义吗?”很显然的,这么说可能会让他在这些女人的眼中变得更愚蠢,至少艾玲达的脸变得更红了;嘉兰妮似乎突然对脚下的地毯产生了兴趣;就连南蒂拉似乎也对他的无知产生了一点懊恼。一个人可以被告知他负有义,但这是一种侮辱;或者别人也可以提醒他;但主动询问这种事只能表明他的无知。兰德知道自己很无知,他可以让苏琳离开那份荒谬的仆人工作,重新穿上凯丁瑟,然后……然后不让苏琳继续去承担义。但他想要减轻苏琳负担的任何行动都会损害苏琳的荣誉。她的义,她的选择,至今为止,兰德还没办法把这些全都搞清楚。也许他可以问艾玲达,或者还是以后吧,如果艾玲达这次没有羞死的话。这三个女人的表情清楚地表明兰德让艾玲达羞愧得有多么厉害。光明啊,简直是一团乱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