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红色的印章(第2/5页)

“你感到困扰吗,吾子?”声音很低,几乎算得上是温和。

艾阿蒙微微僵硬了一下。拉丹姆·埃桑瓦是至高裁判者,但毕竟只是一名裁判者,而艾阿蒙是指挥官,圣光之涂膏者,不是他的“吾子”。“我倒是没注意。”艾阿蒙刻板地说道。

拉丹姆叹了口气,他憔悴的面孔完全是一副殉道受难的标准形象,也许会有人将他的汗水当作眼泪,但他深陷的眼窝里却似乎燃烧着烈火,将他身上所有多余的肉块都已烤干。他的斗篷上只有牧羊人的钩杖,没有黄金太阳,仿佛他并不属于圣光之子,或者是高于所有圣光之子。“现在的局势很棘手,圣光城堡里窝藏了一名女巫。”

艾阿蒙压抑住眼睛里的一丝冷光,不管是否懦弱,裁判者即使对于一名指挥官而言也是危险的。拉丹姆也许永远也不能吊死一名玉座,但他也许在梦想着吊死一名女王。艾阿蒙不在乎摩格丝的生死,也许现在摩格丝的利用价值还没完全被榨干。他什么都没说。拉丹姆浓密的灰色眉毛低垂下来,两只眼睛看上去仿佛是从两个黑色的洞窟中向外窥望。

“局势很棘手,”他又说了一遍,“绝对不能允许培卓毁掉圣光之子。”

很长一段时间里,艾阿蒙只是端详着墙上的绘画。也许这些画师的水平很高,也许没什么水平,他不了解这种艺术,也对此毫不关心。那些卫兵们的武器盔甲都很齐备,绞索和绞架看上去也很真实,这就是他知道的。“我准备好倾听了。”他最后说道。

“那么我们就谈一谈,吾子,等到稍晚一些,在眼睛和耳朵都不太多的地方。光明照耀你,吾子。”拉丹姆转身就走,白色的斗篷在身后扬起,靴子击地的声音回荡在大厅里,仿佛每一步都要将脚下的岩石踩碎。一些圣光之子在他经过的时候,都向他深深地弯下了腰。

从庭院高处的一扇窄窗里,培卓看着艾阿蒙下马,和年轻的戴恩说话,然后带着怒意大步走开。艾阿蒙总是这样怒气冲冲,如果有什么办法能将塔瓦隆的圣光之子带回来,只把艾阿蒙丢在那里,培卓一定会毫不犹豫地采纳。这个男人是一名称职的战地指挥官,但更是个激起暴动的好手,他的所有战术和战略就是冲锋,再冲锋。

培卓摇摇头,朝接见室走去,他还有比艾阿蒙更重要的事要关心。摩格丝仍然像一支拥有足够饮水和高昂斗志的军队一样在顽强抵抗,拒绝承认自己已经身陷谷地,无路可逃,而她的敌人正在山腰处,随时可以置她于死地。

当培卓走进接见室时,塞班从桌边站起。“埃布尔玳来了,大人,他给您留下了这些。”塞班碰了碰桌上用红色缎带系住的一卷纸。“还有这个。”他从口袋里取出一支小骨管时,抿紧一双薄嘴唇。

培卓低声说了些什么,拿过那支骨管,走进内室。埃布尔玳愈来愈没用了,将报告丢给塞班已经是很糟糕的事,虽然那些报告里只有一派胡言,但即使是埃布尔玳也应该知道,这种有三道红线的骨管必须交给培卓本人。他将骨管放到油灯附近,检查上面的蜡封。没有磨损。他应该在埃布尔玳脚下点上一堆火,让他知道对于光明的畏惧,幸好那个傻瓜只是他设给别人的圈套。

这封信又是瓦拉丁送来的。一张薄纸上用疯狂、繁乱的笔迹写满培卓的私人密码,培卓几乎没有看就要把它烧掉,但在信尾的一些东西吸引了他的注意。他开始从头细读这些密码,他要完全确认这些内容。就像上一封信一样,这封信里一直在胡说些什么被锁住的两仪师和奇怪的野兽,但就在最后……瓦拉丁帮助亚西迪·费沙在坦其克找了一个藏身之地,他会试着将亚西迪偷渡出去,但先行者们看守得十分严紧,没有许可,就连个口讯都传不出城墙以外。

培卓若有所思地揉着下巴。亚西迪是他派去塔拉朋的部下之一,他的任务是察看还有什么可以抢救。亚西迪对于瓦拉丁毫无了解,瓦拉丁也不该认识亚西迪,先行者严密看守着坦其克,连一个口讯都不能传到城墙外。都是疯子的胡言乱语。

培卓将那张纸塞进口袋,转身回到了前厅。“塞班,从西边传来的最新讯息是什么?”在他们之间,“西边” 的意思是指塔拉朋的边境。

“一直没有变化,大人,深入塔拉朋境内的巡逻兵没有回来,现在边境最大的问题是不断试图越境的难民。”

过于深入塔拉朋境内的巡逻兵,塔拉朋已经变成一个翻腾着无数毒蛇和巨鼠的深坑,但……“你能用多快速度让一名信使到达坦其克?”

塞班甚至没有眨眼,即使某一天他的马对他说话,这个男人也不会表现出丝毫惊讶。“这其中的问题在于信使越过边境之后该如何换马,大人。一般情况,我会说这段路程往返需要二十天时间,运气好的话,需要的时间会更少一些。现在,运气好的话,往返的时间应该会加倍。可能时间加倍,信使也只刚刚到达坦其克。”在那个深坑里,一名信使会被彻底吞进去,连根骨头都不留。

没有让信使回来的必要,但培卓并没将这点告诉塞班。“安排信使,塞班,我要在一个小时内送出一封信,而且我要亲自和那名信使谈话。”塞班应允地点了一下头,但同时也揉搓着双手,似乎遭到培卓的侮辱。就随他去吧!这件事如果要成功,很难不让瓦拉丁曝光。当然,如果瓦拉丁已经疯了,有些防范就是不必要的,但如果不是……曝光他不会让任何事更快发生。

回到接见室之后,培卓又细看了一遍瓦拉丁的密信,然后才将那张纸放在油灯上,看着它被火焰吞没,纸灰在手指间碾碎。

对于行动和信息,培卓有四条准则:对敌人没有做到尽量了解之前,不制定任何与之有关的计划;如果得到新的信息,不要害怕改变原先的计划;绝不要相信自己知道的一切;但一定要在知道一切之后才有所行动的人在帐篷里空等的时候,敌人已经将火把扔到了他的帐篷顶上。培卓一生中只有一次抛弃了这些准则,任由自己跟随感觉前进。那是在加玛拉的时候,他只是因为头皮一阵发紧,就派遣三分之一的部队去察看一片所有人都认为无路可走的山地。在他调遣其余人马攻击莫兰迪和阿特拉军队时,一支本该在一百里外的伊利安人的军队突然从那片“无路可走”的山地中杀了出来。那一次,他能够顺利撤退,免于惨败的唯一原因就是一种“感觉”。现在,他再次有了那种感觉。

“我不信任他,”塔兰沃坚定地说,“他让我想起一个年轻的骗子。一个娃娃脸的家伙,他可以看着你的眼睛,对你笑,同时又用手掌取走杯中的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