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空路(第2/6页)

“我不会怀疑你的话,小子,但他去哪儿了?”

“我不知道,但他刚才就在那里。”兰德抓起掉落的弓箭,匆匆检查了一下箭羽,重新将箭扣上弓弦,甚至将弓弦稍稍拉开,然后又松了手。确实没有任何值得警惕的目标。“他确实在那里。”

谭姆摇摇头。“好吧,如果你真的这么觉得,小子。跟我来,即使在这样的地面上,一匹马也会留下足迹。”他向马车后面走去,斗篷在风中猎猎作响。“如果我们找到足迹,我们就会知道他确实存在。如果没有……嗯,这样的日子里,想象自己看到些什么也不奇怪。”

兰德突然意识到那个骑马人怪异的地方。将他和谭姆的斗篷高高吹起的强风却完全没有吹动过那个人的黑斗篷。兰德突然感到口干舌燥。那一定是他想象出来的。父亲是对的,这是个会让人出现妄想的早晨。想了很久,他还是没办法让自己相信那其实是不存在的。但他又该怎样向父亲解释那里确实曾经有一个在强风中纹丝不动,又突然凭空消失的黑衣人?

兰德担忧地向周围瞟了一眼,森林似乎也和刚才不一样了。几乎从刚刚能走路开始,他就一直在这片森林中四处嬉戏。在伊蒙村东边最偏僻的农场外,水林中的池塘和溪流是他学会游泳的地方。他去沙砾丘探险,虽然许多两河人都说那里是不祥之地。有一次,他甚至到了迷雾山脉脚下。当时和他同行的有他的两个最亲密的朋友,麦特·考索恩和佩林·艾巴亚。这样的旅程对于绝大多数伊蒙村人来说都是不可想象的长途跋涉。他们即使去一趟望山或戴文骑都是件大事。这里的任何地方都不会令他害怕。但今天,西林不再是他记忆中那个地方了。一个能够如此突然消失的人,也一定能突然出现,也许会出现在他们身边。

“不,爸爸,没关系。”谭姆已经不再惊讶。兰德拽起兜帽,遮住了自己涨红的脸。“您也许是对的,没有必要去寻找不存在的东西。我们还是快些赶路,到村里去避避风吧。”

“那时我就能抽口烟,”谭姆慢慢地说,“还可以在温暖的地方享受一杯啤酒。”他忽然咧嘴一笑,“我想,你也很希望见到艾雯吧。”

兰德虚弱地笑了笑。在他的脑子里,村长的女儿绝对不是他现在要考虑的事情之一。他不想让自己的思维变得更加混乱了。从去年开始,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她只能让他的神经越来越紧张。更糟糕的是,她甚至没有察觉到这一点。不,他肯定不希望现在去想艾雯。

兰德希望父亲没有注意到自己在因为他的话而感到忧虑。这时谭姆又说道,“记住那点火焰,小子,还有虚空。”

谭姆教他的这项技艺非常奇怪。将注意力集中在一点火苗上,并将自己的全部激情灌注于其中——恐惧,痛恨,愤怒——让火焰烧光它们,直到思想空空荡荡。谭姆说,与虚空融为一体,那样你就能做到一切。除了谭姆之外,伊蒙村的任何人都没有说过这样的话。谭姆在每年的立春节上都依靠着他的火焰与虚空成为射箭比赛的冠军。兰德相信如果自己能掌握虚空,也许今年同样能获得冠军。谭姆这时提起这件事,大概是注意到了兰德的不安,但他没有再多说什么。

谭姆又开始催赶贝拉,他们重新开始前进。他的步伐稳健依旧,仿佛没有任何不好的事发生,将来也不会发生。兰德希望自己能效仿父亲。他竭力在脑海中构筑虚空,但虚空总是不停地滑出他的脑海,取而代之的是那个穿黑斗篷的骑马人。

兰德想要相信谭姆是正确的,那名骑马人只是出于他的想象。但他清晰地记得那种憎恨。那里一定出现过什么人,而且那个人想要伤害他。兰德一直在回头观望,直到伊蒙村的尖脊茅草屋将他环绕于其间。

伊蒙村就在西林的旁边。树林在村子附近逐渐稀疏,但直到村子边缘的几座茅草屋旁边,仍然立着几棵树。村东地势低洼,农场遍布,被树篱环绕的田地和牧场一直延伸到水林——那里溪流和池塘错综分布。村西的土地一样肥沃,那里的草场在大多数季节里都很茂盛。但西林中的农场屈指可数。而那几座农场甚至距离沙砾丘都很远,更不要说迷雾山脉了。那些巨大的山峰高高矗立在西林的树梢之上,即使在伊蒙村也能清晰地看到。有人说西边的岩石太多。实际上,两河到处都有很多岩石。其他人说那里是个厄运之地。一些人总是在私下里说,如果没有必要,最好离那里远一些。无论真正的原因是什么,只有最大胆的人才会在西林中建立家园。

谭姆的大车进入村中的时候,小孩子和狗立刻围上来大声欢呼。贝拉耐心地缓步前行着,并不在意那些在它鼻子底下喊嚷嬉笑、捉迷藏、滚铁环的孩子们。最近这几个月里,孩子们已经少了许多欢笑和游戏,即使严寒已经过去,可以走出家门时,大人们也因为担心狼群出没而把孩子们都锁在家里。看样子,立春节的到来终于让他们重新知道了该怎样玩耍。

节日同样影响着成年人。宽百叶窗都被打开了,主妇们系着围裙,用方巾扎住长发辫,在窗台上抖动着床单,或者晾晒被褥。不管树梢上是否长出了嫩芽,任何女人都不会让立春节在她完成春季扫除之前到来。每家的院子里都铺开了成排的地毯。还不能去街上乱跑的小孩子们都在用柳条拍打着地毯以发泄自己的怒气。男人们纷纷爬上屋顶,检查茅草屋顶在一个冬天的风吹雪压之后是否需要茅屋匠森布来进行修理。

谭姆不时会停下来,和某个人简单地交谈几句。他和兰德已经在农场里闭门不出几个星期了。村里的人都想知道那里的情形。从西林来的人很少。谭姆谈到了一场比一场剧烈的冬季风暴,母羊产下死的羊羔,应该萌芽返绿的农田和草场都还是枯黄色的。早春的鸣禽至今也还没出现,取而代之的是一群群大乌鸦。虽然大家都在为立春节做准备,但谈论的话题都让人提不起兴致。有许多人说话的时候都在不停地摇头。

不过,大多数人都一边拍着彼此的肩膀一边说:“如光明所愿,我们会活下去的。”有些人还笑着说:“如果光明不愿意,我们也会活下去的。”

这就是两河人的处世风格。他们看惯了庄稼在冰雹下绝收,羊羔被饿狼吃掉。他们会从头再来,绝不轻言放弃。无论那要用掉多少年,哪怕是整整一代人的时间。

这时,维特·康加走到街中央,为了不让贝拉踩到他,谭姆只得拉住了马缰。实际上,谭姆并不想搭理他。康加和科普林家(这两家因为频繁的近亲婚配,已经没有人能真正理清他们的血缘关系了)的名声一直传到了望山和戴文骑,甚至也许传到了塔伦渡口。每个人都知道他们是埋怨和麻烦的制造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