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钻地机的阴谋 第十五章 呓树。巢穴(第4/7页)

莫非这个仪式仅需为我众人诵读经文么?我暗自思忖。

“光,需得众人的祈求,才可获赐。”心里传来了若寒的声音,她背着偌大的羽翅,缓步走向大厅一端的巨幅油画,在她的指尖触及画框的瞬间,油画分裂开,露出一座锈迹斑斑的闸刀。她示意我拉下闸刀。

我大步走上前,拉下闸刀。

一道圆弧型的闪电自窗外闪过,那层笼罩在城市上空的夜雾随之散去,光降临城市,由近及远。“看,你第三次选择的仪式开启了天地。”若寒在我身后说,这真是奇怪而又壮观的景象,我不由得走到窗前。脚下的旧城延伸至地平线,那里,矗立着几根宏大石柱,底端粗实,由低至高,呈一直线排列,直耸入天。石柱顶端,一束束白光自其间射出,数缕淡薄的晨烟盘绕柱颈,一枚细小的黑影环绕石柱慢慢盘旋,想必是只落单的蛾子。

那些被白光照射到的蛾子,纷纷扑腾羽翅,躲入黑暗阴影。若寒来到身旁,默默执起我的手,我们望着圆弧闪电迅速向城市中心扩散,陈旧的街区依次被照亮,颜色从混沌的黯淡轮廓中绽现,众人的嘈杂声响从沉寂中被唤醒。黎明已至,我们相互无言。

终于我开口打破沉默,“仪式已完结,我已观察到全部的天象。我们可否离开?”

“恰恰相反,仪式才刚刚开始。”若寒的声音从心底传来,“亲爱,请与我观赏一场杀戮。”

几乎与此同时,脚下的旧城区突然响起爆炸声,一个不起眼的废弃地下车站入口被炸开,一串方型木皮战车由内缓缓驶出,如甲壳虫般在街道中央缓慢爬行,它们的目标显然是古堡。战车前部抬起的黝黑炮管闪烁火光,尾部的巨大发条则转动不止。一些炮弹击中塔楼,脚下微微震颤。

“…五、六、七…”若寒在我身边悄悄数数,计算它们的数量。

一名壮汉走到我身侧,吹响一只弯曲的犄角,老迈的号角声响彻整座古堡,亦传播至很远。那些战车依然列为纵队保持前进,它们无视周遭的低矮房屋,径直前来。一发炮弹打在距离我三步之遥的墙体,碎石飞溅,幸而若寒与我并未受伤。

“我们走吧!”我拉着女孩,说得很急切,我可不愿被卷入任何争端。

“可游戏还未结束。”若寒说得很木然。

突然,埋伏在道路两侧的皇家卫士群起出动,低矮屋舍里冲出许多手持器械的卫士,他们将火把投掷在木皮战车上,将撬棒卡住战车尾部的发条,另一些人则大胆地攀上战车,举起斧子砍了又砍。一些发条被卡住的战车顿时原地打转,愤怒地四周发射炮弹;一些战车车身已然着火,却全然不顾木然地朝前驶动,随后烧成一个个火团;只有一辆战车既未着火又成功突出重围,它径直朝古堡驶来,炮管频闪火光,一发炮弹在温室内爆炸,震碎了所剩无几的玻璃片,而那些大王花们则纷纷收起花瓣,缩回花苞钻入土层。卫士们眼睁睁望着这辆战车绝尘而去,毫无办法,眼见它顺着碎石路越来越靠近古堡,忽然,一头白色野兽振破路边低矮的房屋,一跃而出,它追上木皮战车,低头用犄角奋力顶撞车身的一侧,战车前行的方向顿时被改变,一头撞上路边的废井,再无法动弹。

“胜利!”皇家卫士们举起手中的家伙,似乎群起呼喊着这个词。面对动力卡壳的木皮战车,他们一拥而上,可当斧子们将战车们劈开,却发现其中空无一人,唯有齿轮与零件。

原来这些战车皆为机械在自主运转,按照既已设定的程序。

这难道亦是仪式的一部分么?如此的演示代表着何种意义呢?大厅内一阵静寂,“很精彩,无人受伤。”我在死寂中鼓起掌来,试图使自己的语气显得俏皮。

可大厅中却无人回应。女孩注视着脚下纷乱的战局,脸色苍白。扇领贵妇人突然提着裙摆奔到她面前,递上一株盆栽,盆栽里种植的植物,我曾在一个夜里见过,若寒将耳朵贴在喇叭花心,倾听这株小植物的窃窃私语。

面色青白,颦眉,咬紧嘴唇,我能看出她的眉宇之间,蕴藏着风暴。

女孩摘下黑铁皇冠,扔在地板之上,头冠在光滑的木地板之上打转,座钟底部的翻转门随即打开,木偶人迅速地滚到皇冠跟前,小心翼翼地捧起皇冠,然后又飞快地钻回座钟底部。与此同时,我看见女孩背后的巨大翅膀开始凋零,羽毛一片接一片飘落在地,触地即风化为尘埃。

“亲爱,你没事吧?”

“我们被误导了。”若寒的声音有些怨愤,她黑如深渊的双瞳恢复为剔透黑亮,声音不再从我心底传来,而是发自口中的真切声音,“求知派声动击西,袭击了公司。”

“求知派?公司?”

“是的,即你曾经所效力的咨询公司,收集孩子想象力的那家。”

我愕然。我对这些事件的来龙去脉毫不知情。我更不知若寒在其中扮演了何种角色。

“据报求知派仅仅抢走了一些枪械图纸。”若寒愤愤说道,“然而我无法原谅被戏弄。”她自顾自走到窗口,望着脚下的城市,最后一片羽毛从她的背后飘落了。

我走到她的身后,捧起她的肩膀,“戏弄他人的卑鄙者必有其聪颖的死角,终有人将会加以利用,以牙还牙。”

“你真是一位最好的安慰者,”女孩转身朝我婉然微笑。

“亲爱,莫愁。”我试图使得自己的微笑尽可能地温婉,“我记得你说,这一切,皆为游戏。”

“是。仪式已完结,游戏亦结束。让我们回归黑暗的庇护,让我回到你的巢穴里。”

我点头,拉起女孩的手就大步走向大厅入口。

临走之前,若寒掏出了袖珍丝绒袋,“这些,都拿去。”她把丝绒袋扔在地板之上。

只见贵妇人厚厚粉黛的端庄面容顿时绽放狂喜,刹那间,那些权贵们不顾斯文,纷纷扑向丝绒袋,相互争夺。丝绒袋很快被扯破,青绿色种子泻在地板上,到处滚动,人们则在其后追逐着逃窜游走的豆子,大厅里陷入一片混乱。

而若寒拉着我的手,头也不回地迈出大厅。

回住所的路上,马车颠簸。若寒俯身撕去磨破的曳地裙摆,肮脏的红布被无声地遗弃在车厢地板,似一面倒下的旗帜。

“我看见了,你拥有一双翅膀,不轻易示人。”我打破沉默。

“那并非真正意义的翅膀,仅仅为一种魔法装饰,戴上那具黑铁皇冠,便可作为选中者拥有一个夜晚的权力。”

“为何由我来开启不同的仪式。”

“你忘了么?亲爱,我已把代表权力的长柄石锤交在你手上。”若寒伸手触摸我的面庞,掌心温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