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集(第4/17页)

“在后宫里讲故事可说不上什么见鬼的正常,”灵思风道,“我敢说,永远也流行不起来。”

“他又在看我们了!”柯尼娜一把抓住灵思风的胳膊。

他挣脱她的手。“哦,看在老天爷的分上。”他一面说一面跑向站在他们对面的奈吉尔,对方立刻抓住了他的另一只胳膊。

“你没告诉她我的事吧?”他质问道,“那我这辈子可都抬不起头来了,要是你告诉她我才刚刚开始学当——”

“没没没。她只不过想让你帮我们个忙。也算是个任务。”

奈吉尔眼里闪出精光。

“你是指拷严?”他问。

“啥?”

“书上写着呢。要想成为真正的英雄,它说你就得立下誓言,历尽千辛万苦,接受拷严。”

灵思风皱起眉头,“是一种鸟吗?”

“我觉得它更像是一种责任,或者诸如此类的。”奈吉尔说,不过他也一样显得缺乏自信。

“我听着倒更像是只鸟,”灵思风,“我敢肯定我曾经在动物寓言集里读到过。大块头,不能飞,长着粉红色的大脚。”他的耳朵开始消化自己刚刚从他嘴里听到的信息,他的脸上流露出茫然的神气。

五秒钟之后他们已经出了房间,留四个卫兵躺在地上,后宫的女士们则安安静静地讲起故事来。

在阿尔-喀哈里城外,边缘的那片沙漠一直因传说和谎话而声名赫赫。它被特索托河一分为二,迂回在棕色的地表上,仿佛一大段湿漉漉的描写,沙丘就是它的标点符号。每一个沙丘上都覆盖着被太阳烤焦的木头,绝大多数木头又是那种长着牙的木头;当上游传来水花溅起的声音,绝大多数木头都懒洋洋地睁开了一只眼,还突然长出了腿。一打皮肤干燥的原木滑进了混浊的水里。河水立刻涌上来把它们淹没。除了几道无足轻重的涟漪,深色的河水依然平静。

行李箱慢吞吞地顺水往下划。河水让它感觉好了些。它在舒缓的水流中轻轻打转。几个神秘的旋涡以它为目标,迅速赶过来。

涟漪汇合了。

行李箱一挣。它的盖子啪地打开。它发出一声短暂而绝望的嘎吱,然后迅速被水淹没。

特索托河巧克力色的河水恢复了平静——这一手它们已经干得熟极了。

大法之塔矗立在阿尔-喀哈里上方,仿佛一朵美丽的大蘑菇。这种蘑菇书上挺常见,一般都跟骷髅头加骨头的标志同时出现。

沙里发的卫兵进行了英勇的抵抗,塔底于是出现了许许多多大惑不解的青蛙和蝾螈。这些还是走运的,它们至少还算有胳膊有腿,大多数重要器官也仍然留在肚子里。整个城市都处在大法的管制之下……或者说军事管制。

在最靠近塔基的地方,不少建筑已经变成了明晃晃的白色大理石,巫师们对这种材料显然情有独钟。

我们的三人小组从宫墙上的一个洞往外瞅。

“很了不起嘛,”柯尼娜挑剔地说,“你的那些巫师倒比我想象的要厉害些。”

“那不是我的巫师。”灵思风道,“谁知道他们是谁的巫师。这事儿太诡异了。我认识的巫师里,没一个能把一块砖垒到另一块上。”

“我不喜欢让巫师统治所有人。”奈吉尔道,“当然,作为一个英雄,我历来从世界观的高度反对魔法。总有一天,”他的眼神突然有些呆滞,好像正在回忆过去读到的什么东西,“总有一天魔法将从大地表面彻底消失,而英雄之子将,将——反正,到时候我们就都可以实际点儿了。”他草草收场。

“书里读到的,嗯?”灵思风酸溜溜地说,“里头还有拷严没有?”

“他说的没什么错。”柯尼娜道,“我对巫师半点意见没有,可他们确实没什么用处。只不过是一点点装饰。直到现在。”

灵思风摘下自己的帽子。它破破烂烂、污迹斑斑,还盖满了石头的粉尘。帽身有些地方已经扯坏了,帽尖上有几道划痕,那颗星星上的金属小圆片不住地往下掉,活像是花粉。然而在所有的污垢底下,你仍然可以勉强看清“巫司”两个字。

“瞧见这个没?”他涨红了脸,“你们瞧见了没?嗯?它说明了什么?”

“说明你常写错别字?”奈吉尔道。

“什么?不!它说明我是个巫师,就这样!在法杖背后待了二十年,并且以此为荣!我在大学熬够了日子,我通过了——我经历了几十次考试!要是把我读过的所有咒语一个个垒起来,它们会……它会……你就会看到好多好多咒语!”

“没错,可是——”柯尼娜抗议道。

“可是啥?”

“可是这些东西你其实并不怎么拿手,对吧?”

灵思风瞪着她,努力思索应该怎样应对。与此同时,他脑子里开启了一小块接收区,一颗灵感粒子从大气层呼啸而下,尽管它的路径被上亿随机事件扭曲、不断发生偏离,却恰好一头扎进了正确的位置。

“才能只能界定你的作为。”他说,“它并不能定义你的本质。在内心深处我是说。只要你知道了自己是谁,什么也难不倒你。”

他又想了想,然后补充道:“所以大法师才这么强大。关键是要了解真正的自己。”

接下来是一阵富于哲理的沉默。

“灵思风?”柯尼娜温和地说。

“唔?”灵思风仍然在奇怪,这些字眼是怎么钻进自己脑子里来的。

“你真的是个傻瓜。你知道吗?”

“你们全都站好了,不准动。”

维齐尔阿必姆从一道损毁的拱顶底下走出来。他头上戴着校长帽。

沙漠炙烤在滚烫的太阳底下。四周没有丝毫动静,只有空气在微微闪烁,烫得仿佛偷来的火山,干得好像骷髅头。

在一块石头底下那烤箱般的阴影里,一只蛇怪正躺在地上喘气,腐蚀性的黄色黏液嗒嗒地滴下来。它的耳朵探测到上百只小腿儿踉踉跄跄走过沙丘的声音,这微弱的咚咚声已经持续了五分钟。这一迹象似乎表明,晚餐正在路上。

它眨巴眨巴自己传奇的眼睛,舒展开足足二十英尺饥饿的身躯;它在沙上游弋的模样仿佛流动的死亡。

行李箱跌跌撞撞地停下来,恶狠狠地张开了盖子。蛇怪发出嘶嘶声,但却显得信心不足,因为它还从没见过会走路的箱子,尤其这一位的盖子上还插满了鳄鱼牙齿。另外,它身上还粘着一块块坚韧的皮革,就好像刚刚在手提包工厂跟谁干了一架。蛇怪不会讲话,可就算它能开口,它也没法解释自己此时此刻的感觉:为什么它竟会觉得一只箱子在瞪着自己?

好吧,爬行动物暗自嘀咕,既然你想这么着,我奉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