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第4/14页)

“它们想进来!”她尖叫道。

塞门痛苦的脸庞转向她。一本吓得发疯的古书重重地砸在他腰上,然后高高地跳上了书架。塞门被撞倒在地,滑出去老远。一群百科全书滚滚而来,书架被铁链拴住,只好跟在它们身后。艾斯卡赶紧跳到一旁,然后手脚并用爬到塞门身边。

“就是它们把书吓坏了!”她在他耳朵旁尖叫道,“你看不见吗?就在那上头?”

塞门无言地摇摇头。一本书撑开了装订线,纸张哗啦啦地落到他们头上。

恐惧可以通过一切感官潜入内心。比如锁上的黑屋子里传出的意味深长的轻笑,一勺沙拉里露出的半截毛毛虫,寄宿房间里的古怪气味,或者花椰菜干酪里鼻涕虫的味道。不过通常都没有触觉的份儿。

然而艾斯卡手心底下的地板起了什么变化。她低下头,面孔立刻被恐惧扭曲得不成样子,因为满是灰尘的地板突然布满了沙粒。干燥,而且非常非常的冷。

她的指尖是细细的银沙。

她抬起一只手遮住眼睛,另一只抓起法杖,朝矗立在头顶的影子挥舞。真希望我们能告诉大家一道灼热的纯白色火焰涤荡了污秽的空气,使它没能物化成……

法杖像只蛇一样在她手里扭动,“砰”地砸到塞门的脑门上。

那些灰色的东西一闪,旋即消失了踪影。

现实回来了,还努力装出一副自己从没离开过的样子。寂静像厚重的天鹅绒般,一波一波地降落下来。那是种沉重的、不断回荡的寂静。几本书重重地从空中落下,暗地里觉得自己挺傻。

艾斯卡脚下的地板是勿庸置疑的木头。她狠狠地踢了它一脚,好让自己安心。

地板上有血迹,塞门纹丝不动地躺在中央。艾斯卡低头盯着他,然后抬头看看静止的空气,再看看法杖。这家伙浑身都是自鸣得意的神情。

她意识到远处传来说话声和匆忙的脚步声。

一只手轻轻滑进她掌心,感觉好像是挺高级的皮手套;身后一个声音极轻地说了声“对——头”。她转过身,发现自己正俯视着图书馆馆长那张神情温柔、类似车内胎的脸。他把一只手指放到唇上,做出个明白无误的手势,然后轻轻地拉了拉她的手。

“我杀了他!”艾斯卡低声道。

图书馆馆长摇摇头,还在拉她。

“对——头,”他解释道,“对——头。”

他拽着犹犹豫豫的艾斯卡,带她走上古老的书架迷宫中的一条岔道。几秒钟后,一队被喧嚣吸引来的高阶巫师就转过弯走了过来。

“魔法书又在打打闹闹了……”

“哦,不!把所有这些咒语都抓住得花多少工夫啊。你知道它们总喜欢找地方躲起来……”

“地板上那个是谁?”

一阵停顿。

“他昏过去了。看样子是被书架砸的。”

“他是谁?”

“那个新人。你知道,就是据说脑壳里满满地都是脑子的那个?”

“要是那书架离得再近些,咱们就能看看传闻是不是属实了。”

“你们两个,把他带到医务室去。其他人最好把书都找回来。那个该死的图书馆馆长在哪儿?他难道不知道吗?不能让临界物质集中到一起。”

艾斯卡瞟了眼身旁的猩猩,对方冲她耸耸眉毛。他从身旁的书架上抽出一本落满灰的《园艺咒语》,又从书背后掏出一根软耷耷的棕色香蕉,接着便安安静静、津津有味地吃起来。他心里明镜似的:无论出了什么乱子,它们都稳稳当当地属于人类。正因为认识到这一点,他才得以展现出这种心安理得的惬意。

艾斯卡扭头看看手里的法杖,她的嘴唇抿成了一条线。她知道刚才不是自己手滑了。法杖是冲着塞门去的,它的木头心里闪着杀机。

这是一个狭小的房间,男孩躺在一张硬床上,额头上搭了条冷毛巾。特里德尔和喀忒角仔细地观察着他。

“有多久了?”喀忒角问。

特里德尔耸耸肩,“三天。”

“他一次也没醒过来?”

“没有。”

喀忒角重重地在床沿上坐下,疲惫不堪地揉揉鼻梁。塞门从来都不怎么健康,现在他的脸更是深深凹了进去,怪吓人的。

“才华横溢的脑袋,这小伙子。”他说,“他对魔法与物质的基本原理的解释——相当了不起。”

特里德尔点点头。

“他吸收知识的样子简直不可思议。”喀忒角道,“我使了一辈子魔法,可说起来,直到他解释给我听,我才算真正理解了魔法是怎么回事。如此清晰,如此的,唔,明显。”

“大家都这么说。”特里德尔垂头丧气地说,“他们说这就像摘下遮眼布,第一次看见了阳光。”

“正是如此,”喀忒角说,“他是个当术士的料,毫无疑问。你带他来是正确的。”

一阵意味深长的停顿。

“只不过——”恃里德尔道。

“只不过什么?”

“只不过你究竟理解到了什么?”特里德尔说,“这问题让我有些心烦意乱。我是说,你能解释吗?”

“解释什么?”喀忒角显出忧心忡忡的样子。

“他说的那些事。”特里德尔的声音里透着一丝绝望,“哦,他说的都是真的,我知道。可他说的到底是什么?”

喀忒角张开嘴望着对方,最后他说:“噢,那很简单。你看,魔法充满了整个世界,只不过是同时在所有的方向上,你明白吧,而且——”他不太自信地挥挥手,想从特里德尔脸上找出一丝理解的痕迹,“换句话说,任何物质,好比一个橙子,一个世界,又或者,或者——”

“——一只鳄鱼?”特里德尔提了个建议。

“对,一只鳄鱼,或者——无论什么东西,其形象的塑造基本上都跟胡萝卜一个样。”

“这我倒不记得。”特里德尔说。

“我肯定他是这么说的。”喀忒角开始冒汗了。

特里德尔固执己见:“不,我记得他好像是说,如果你朝任意一个方向走出足够远,你就能看见自己的后脑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