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穿越沙漠(第2/3页)

这种情况似乎持续了几个小时。接下来一段时间,他们再也看不到月亮了。他们好像在死亡一样的黑暗中骑行一个小时接着一个小时。又过了一阵子,沙斯塔注意到他能够看到在他前面的布里的脖子和脑袋,比之前清晰一点了。然后,缓慢地,十分缓慢地,他开始注意到那一边巨大的,灰茫茫的,平坦的沙漠。看上去绝对没有任何生命,就好像完全在一个死亡的世界里。沙斯塔感觉到非常恐怖的疲惫,并且注意到自己开始感到寒冷,嘴唇也是干燥的。自始至终,能听到皮带嘎吱作响,马嚼子叮当作响,马蹄敲击的声音——不是踩在坚实的土地上的声音,而是踩在干燥的沙子上的声音。

最后,在几个小时的骑行之后,他的右方出现了一道淡灰色,低低地镶嵌在地平线上,然后是一道红色。终于迎来了早晨,但是没有一只鸟因为早上而欢畅。现在他很高兴地散散步,因为他比之前感觉更冷了。

突然太阳升起来了,所有的一切都在瞬间变了样。灰色的沙漠变成了黄色,并且发着光,好像它们上面洒满了钻石。沙斯塔、赫温、布里、阿拉维斯的影子极长,在他们的左边互相追逐。皮尔峰的双峰在他们前方的远处,在阳光中闪闪发光。沙斯塔看到他们有一点点偏离。“往左边一点点,往左边一点点。”他叫道。最好的是,当你向后看的时候,塔什班城已经小且远了。坟场完全看不到,被淹没在边缘参差不齐的驼峰里了,那驼峰就是太洛帝的城市,所有人都感觉好多了。但是这种现象没有持续很久。即使塔什班城在他们第一次回头看的时候,看起来离得很远,但当他们继续前进的时候,它看起来没有更远一点。沙斯塔放弃回头去看它,因为那只给了他一种在原地停留,根本没有一点移动的感觉。于是光也变成了令人厌烦的东西。沙子的光芒让他的眼睛感到疼痛,但他知道他不能够闭上眼睛。他必须眯起眼睛,保证确认皮尔峰就在他们的前方,并且不断地大喊出正确的方向。随后是炙热,当他不得不下来行走的时候,他第一次感觉到了灼热。他从马的身上滑下来到沙子上,沙子上腾起来的热气直直地朝着他的脸冲过来,就好像从炉灶门口冲出来的一样。第二次下马的时候更加糟糕了;第三次,他光光的脚丫子一碰到沙子就痛得叫了起来,说时迟那时快,他迅速缩回一只脚到马镫上,另外一只脚已经半跨到布里的背上了。

“抱歉,布里。”他气喘吁吁地说,“我没办法走路,沙子烫伤了我的脚。”

“当然了。”布里喘着说,“我自己早就应该想到的。待着吧,不会有其他办法了。”

“你倒还可以。”沙斯塔对正在赫温身边行走着的阿拉维斯说道,

“你穿着鞋呢。”阿拉维斯绷着脸什么都没有说。我们希望她不是故意这样的吧,但她的确是故意的。

再次地,小跑、行走、再小跑,叮当……叮当……叮当……嘎吱……嘎吱……嘎吱,马儿热得出汗的味道,热气本身的味道,炫目的光,头痛。一千米又一千米,一切没有任何不同。塔什班城看上去永远都不会离得更远一些。那些山永远不会离得更近一些。你会感觉一切都在重复——叮当……叮当……叮当……嘎吱……嘎吱……嘎吱,马儿热的出汗的味道,热气本身的味道。当然,当人们精疲力竭的时候会用各种各样的游戏尝试来消耗时间。当然,这些游戏毫无作用。他们竭力不去想饮料——那种在塔什班城地一个宫殿里喝到的冰凉果汁,来自黑土大地的清泉,乳酪丰富却不油腻,冰凉柔和的牛奶——然而越是竭力不去想它,越是容易想得更多。

最后终于出现了一些不同的东西——沙子里挺起一块巨大的石头,有三十英尺高,五十码那么长。大石头并没有投下多少影子,因为此时太阳升的非常高,所以只有一点阴凉。他们挤到阴凉的地方。在那里他们吃了一些食物,喝了一点水。将装在皮囊里的水给马喝并不容易,但是布里和赫温都聪明地利用了他们的嘴唇。没有一个人拥有足够的东西。谁也没有说话。马儿们浑身都是汗水,呼吸的声音很吵,孩子们脸色苍白。

在很短暂的休息之后,他们再次继续赶路。同样的声音,同样的味道,同样的光芒,直到最后他们的影子开始转移到他们的右边,然后变得越来越长,好像要伸展到世界的尽头一样。太阳十分缓慢地靠近了西边的地平线。现在,太阳最终落山了,谢天谢地,残酷的反光终于消失了,尽管从沙漠里散发出来的热气仍然像之前一样咄咄逼人。四双眼睛都迫切地寻找着山谷的迹象,萨罗帕德和乌鸦都提到过的那个山谷。但是,一千米又一千米,除了沙子什么都没有。现在白天完全结束了,大部分星星也都出来了,马儿们仍然在前行着,孩子们在马鞍上起伏不定,被口渴和疲惫折磨得十分痛苦。月亮还是没有升起来,沙斯塔用奇怪的,渴到极点的人的声音喊道:“前面就是了!”现在不会再错了。前边,稍稍靠右一点,终于出现了一个斜坡:一个缓慢向下的斜坡,斜坡的两边都是石头垒成的小堆。马儿们已经累得无法说话,只能蹒跚地向前跑去,一两分钟之后他们进入了峡谷。一开始,在峡谷里比起在沙漠里还要不舒服,因为被夹在石墙的中间,闷热得无法呼吸,而且月光也太少了。斜坡险峻地向下延伸,两边的岩石耸立成峭壁。接着,他们开始发现植物了——很像仙人掌的多刺的植物,还有会扎痛手指的粗糙的草。

不久,马蹄不再是踏在沙子上,而是踩在石头上了,他们在山谷的每一个拐角急切地寻找着水。马儿们几乎已经精疲力竭,赫温脚步蹒跚,喘着粗气,落在了布里的后面。在他们几乎绝望的时候,终于发现了一点儿泥浆,和一条从柔软茂密的青草中渗出来的细细河流。那河流变成了溪水,溪水变成了两岸长着灌木的小河,小河又变成了大河。在经历了无法形容的许多次失望之后,这个时刻真是喜出望外。一直处于困倦状态的沙斯塔,突然发现布里停了下来,他自己也快速从马上滑了下来。在他们面前一条瀑布流泻到一个宽阔的水池里,两匹马儿们已经在水池里面了,它们低着自己的脑袋,喝啊,喝啊,喝啊。

“噢……噢……噢,”沙斯塔说着跳进了池塘,池水一直升到他的膝盖,他干脆直接将自己的脑袋伸到瀑布中区,这可能是他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刻了。

大概十分钟之后,当他们四个( 其中两个孩子几乎浑身都湿了)从池塘里出来的时候,他们才开始注意到四周。月亮现在足够高,又足够照到山谷里面。河的两边有柔软的青草,青草之上,大树和灌木一直延续到悬崖绝壁的地步。那里一定有许多奇妙的花朵隐藏着,因为整片空地中弥漫着最凉爽最芳香的味道。而且从树木之间紧密的地方传来了一个声音,沙斯塔以前从未听到过的夜莺的歌声。每个人都太疲倦了,以致不能讲话或者吃东西。马儿们不等解下马鞍就立刻躺了下来。阿拉维斯和沙斯塔也一样躺了下来。大概十分钟之后,谨慎的赫温说:“但是我们一定不能睡觉,我们要坚持在罗八达到达之前赶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