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我有了一位新室友(第3/4页)

我朝说话的方向狠狠瞪去,却找不到方才是谁在多嘴。

这时,首席处传来懒洋洋的声音:“好嘛,好嘛。若不是彼得·约翰逊,我的千年苦修就功德圆满了。”

我心里恨得咬牙切齿,勉强说:“是波西·杰克逊……先生。”

狄先生啜了口他的减肥可乐,说:“好吧,反正叫什么都一样。用你们年轻人近来的口头禅说就是‘无所谓’啦。”

他穿的是夏威夷豹纹花衬衣、运动短裤、网球鞋和黑袜子。再配上圆圆的啤酒肚和疙疙瘩瘩的红脸膛,看上去就像一位在赌城拉斯韦加斯的老虎机旁熬了通宵的赌客。在他身后,一个赛特正战战兢兢地剥去葡萄皮,逐颗递给他。

狄先生的全名叫狄奥尼索斯,是天上的酒神。他曾经酒后失德乱性,私自踏入禁区追逐美丽的山林仙子。为了惩罚他,宙斯任命他做混血大本营的主管,并责令其戒酒百年。

在狄先生旁边,喀戎通常坐着的地方(或者说站着,因为他是半马人),如今是一个我从没见过的瘦子,一个瘦到了极点的瘦子。他身穿一件破旧的橙色囚服,衣兜上方戴着他的号码:0001。这个瘦子眼圈发黑,指甲内藏满污垢,一头灰发被剪得乱七八糟,仿佛给他理发的是个除草工人似的。我见他目不转睛地瞪着我,心里有些不安。他看上去……快要崩溃了。愤怒、沮丧和饥饿居然同时出现在同一个表情里。

狄奥尼索斯对他说:“你对这个男孩要多加留意。他是波塞冬的儿子。”

那个囚徒说:“哼!就是他呀!”

从他的语气中,你可以明白听出他和狄先生已经谈了很多关于我的话题。

那囚徒冷笑一声说:“我是坦塔罗斯。在这里担任教职,直到,哼,直到狄奥尼索斯大人另有安排。珀修斯·杰克逊,我希望你安分守己,不要给我捅娄子。”

“捅娄子?”

狄奥尼索斯打了个响指,餐桌上立刻出现了一份报纸——首页开头写着“纽约邮报”。上面有一幅我的照片,是从麦利怀特大学预科学校的年鉴里摘出来的。我虽然不认识报纸上的标题大字,但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估计就是“十三岁精神病人体育馆纵火行凶”之类的话。

狄奥尼索斯得意扬扬地说:“是啊,捅娄子。去年夏天你就捅了很多娄子。”

我气得说不出话来。照他这么说,倒像是我差点引发了众神内战似的。

一个赛特唯唯诺诺地端了一盘烤肉放在坦塔罗斯面前。坦塔罗斯舔舔嘴唇,看着他的空酒杯说:“草根啤酒,巴克牌的一九七六年窖藏。”

酒杯里立刻自动注满了泛起白色泡沫的啤酒。坦塔罗斯犹犹豫豫地伸出手,仿佛酒杯里盛的是热水,怕被烫着似的。

狄奥尼索斯脸上闪过一丝异样的神色,说:“加油,老伙计。或许现在能行呢。”

坦塔罗斯去抓酒杯,但酒杯迅速滑走,令他抓了个空。坦塔罗斯见有几滴啤酒洒在桌面上,于是伸出手指去蘸,但啤酒滴却像水银一样滚开了。他气得大叫一声,拿起刀叉就朝盘子里的烤肉扎下去。可是这回盘子嗖的一下滑过桌面,干脆直接飞进了火盆里。

“完蛋了!”坦塔罗斯喃喃说。

狄奥尼索斯假惺惺地说:“唉,可惜。也许再多等几天就成了。老伙计,在这个营地里工作本身就是一种折磨。我敢说,你中的这个古老诅咒最终一定会减弱消失的。”

坦塔罗斯怔怔地看着狄先生的减肥可乐,喃喃说:“最终会消失。你知道嗓子干渴了三百年是什么滋味儿吗?”

我恍然大悟:“啊,你就是惩罚之地的那个魂魄。据说你站在湖中、头上悬挂着累累果实,可是却吃不到果子也喝不到水。”

坦塔罗斯不屑地说:“好一个书呆子,是吗,孩子?”

我有些生气,于是说:“你生前定然做了什么很可怕的事情。是什么事情啊?”

坦塔罗斯眯缝起眼睛。他身后的赛特们使劲儿摇头,示意我别再说了。

坦塔罗斯说:“我会盯着你的,波西·杰克逊。我不想我的营地里出什么问题。”

“您的营地已经出问题了……先生。”

狄奥尼索斯叹了口气,说:“唉,回到你的座位去,波西。那边那个就是你的座位吧——就是那个其他人都不愿意坐的地方。”

我的脸腾地一下红了,但我知道此时不宜顶嘴。狄奥尼索斯是个浑蛋,但他是个魔法高强、拥有不死之躯的浑蛋。于是我说:“走吧,泰森。”

狄奥尼索斯说:“不行。这个魔兽得留在这里。我们要商量一下怎么处置这个东西。”

我气愤地说:“他是人,不是东西。他的名字叫泰森。”

坦塔罗斯抬起一条眉毛,面露怒色。

我坚持说:“是泰森救了大本营。他击败了魔牛。要不是他,魔牛早把这里烧成一片灰烬了。”

坦塔罗斯叹了口气,说:“是啊。要是那样可太可惜了。”

狄奥尼索斯窃笑。

坦塔罗斯命令说:“你走开,我们要决定这东西的命运。”

泰森无助地看着我,大大的独眼里充满了惊骇的目光。可我不能违背活动教练的命令啊。至少不能公开违背。

我保证说:“我就在那边,大个子。别担心,我们会找个舒服的地方让你今晚睡个好觉的。”

泰森点点头,说:“我相信你,因为你是我的朋友。”

听了这话,我心里愈感愧疚。

我无力地拖着脚步走到波塞冬一族的餐桌前,一屁股瘫坐在凳子上。树妖端来奥林匹斯式橄榄辣肠比萨,可我没有胃口。今天我几乎死了两回,这个学年最终以一场大灾难谢幕。混血大本营陷入了严重的险境,而喀戎却又不吐露半句真相。

我没有感恩的感觉,但仍然依照习俗举起晚餐高悬于铜火盆上,撕下一块比萨掷入火中。

我低声说:“波塞冬啊,请接受我的供奉!”

我心里则在默默祷念:“在您享受供奉的同时,也请保佑保佑我吧!求你了。”

比萨燃烧后升起的黑烟化为一股芳香——清新的海风,夹杂着野花香味——我不知道这是否表明父亲听到了我的祷告。

我回到座位,暗想事情不会变得更糟了。就在这时,坦塔罗斯让赛特吹响海螺号角,他要向大家训话了。

等大家安静下来,坦塔罗斯说:“好了,同学们,又是一顿丰盛的晚餐!虽然我自己没有这个口福。”他说着,偷偷伸手去拿盛满美食的盘子,仿佛想趁盘子不留神,将它拿到手一般。可惜就在他的手距离盘子尚有十几厘米的时候,盘子突然滑开了。

坦塔罗斯继续说:“在我上任的第一天,我想说的是,来到混血大本营是一种令人愉快的惩罚方式。在这个夏天,我希望能够折磨,哦,结识你们每一个人。你们看起来都是那样的可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