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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轮到德观皇帝眼睛直盯着前方了。他异常平静地说:“告诉弓手,等他跳完舞,杀了他。”

德观童年的伴当,如今的心腹,与皇帝同族的尧康同样静静地说:“陛下不可。他在跳舞,阿尔泰人已经照我们说的做了。”

萧虏帝国的皇帝说:“这不是跳舞。”

“这就是!陛下,这人年纪尚年轻,他的傲气和本领都可为我所用。陛下别忘了,东边半岛上的勾丽人早已蠢蠢欲动。臣向陛下阐明过,明年春天他们就有可能西迁,而阿尔泰人则是我们抵御他们的第一道屏障。”

“阿尔泰人也许是道屏障,但这个人不是。”德观皇帝说,“你看那人的眼神。”

“眼神?陛下,这可是晚上啊。这里点着火把,所有人都喝了酒。您还要求他们俯首称臣。若是还想让这些部族为我们所用,那咱们就得留他们一点尊严。我们需要这些部族的力量。”

“朕想要这人死。”

“那我们就要在这里开战了,这对谁都没好处。”

“他死了,对朕有好处。”

“陛下,表兄……求你了。”

完颜还在火堆的另一边,还在跳舞,还在打旋子。他挨着叶尼部的首领,两个部落今春发生过冲突。明早需要对此事做个了断。

萧虏皇帝看看左边的表弟,他的伴当。“这就是你的建议?饶了他?”

“正是。陛下起身向各个部族致谢时,只要看着他的可汗。他坐下时都不需要看他。就当作这只是年轻人在假装打仗,您也只是觉着有趣罢了。”

“他可没那么年轻。”

“没关系。勾丽人敢来,他会为我们作战的。”

皇帝沉默了一阵子,说:“那明天要替叶尼部说话吗?”

“当然,”皇帝的表弟说,“何况,这样正好让阿尔泰人明白,到底是谁大权在握,让他们不敢放肆。”他笑了:“我下午已经见过叶尼部的女人了。若陛下恩准,我已经为陛下挑了两个。她们会为陛下解除一切烦扰。”

舞跳完了。皇帝移开目光,看着那个阿尔泰人。没有人鼓掌,也没有人笑。几个部落的人都在等待,等他裁夺。

“跳得好,”德观皇帝说,“朕都要为之神夺。”

这番话飘荡在秋日的草原上,飘荡在高天上的星河之下。

他端起酒杯,站起身,称赞今晚献给他的几支舞蹈。

皇帝的宰相看着,听着,长长地舒了口气,为自己平息圣怒,避免一场刀兵相向而感到高兴。今晚若是动起手来,必定要杀掉阿尔泰可汗和他的所有人马,削弱整个部落,改变东方的势力平衡。

他心想,参加这场游戏的,有帝国和归顺帝国的部落,也有西方、南方和遥远东方的敌人,必须有人以更开阔的视野来俯瞰全局才行。总得有人劝得住怒气冲天、行事冲动又——似乎——缺少主见的皇帝,给皇帝提供治国之策才行。他颇有些自怜地想到,自己身在其位,肩上的负担真是沉重啊。

部落称臣纳贡的聚会上,除掉阿尔泰部的都统?尧康轻轻地摇了摇头。他想,要想理解何为帝国,我们萧虏人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啊。而他则要为此竭尽所能。一边想,尧康一边(很克制地)喝了一口酒。

这之后没过多久——以这类事件的标准来看确实不算久——在一个仲夏时节的正午,尧康就和他的皇帝表哥被人埋在干燥的草地里,只露出脖子和脑袋。

人们会把加了糖的血泼在他俩的脑袋上,还强迫两人张开嘴,把血灌进他们嘴里。他们的胳膊被捆起来,埋进土里,这样两人就都动弹不得,只能来回晃晃脑袋、嘶声尖叫了。附近有火蚁冢,当然还有嘶叫,好让火蚁爬进嘴里。

阿尔泰的首领们,包括他们的都统和他们的兄弟们,会像今天一样围坐成一圈——只不过那天是在太阳底下——看着这两个萧虏人被啃个干净,变成一堆白骨。这并没花多少时间。

捷报也很快就传开了。

之后过了很久,奇台的诗人和聪明人会编排出“四大误国之策”。

百川东去,蜿蜒千里,奔腾澎湃,浪涌如山,最终汇入浩瀚无边的大海。而即便是最宽广的河流,也有个细小的源头,在月夜里静静地流淌。

  1. 父亲之意​​​​​

  2. 旧时指跟随着做伴的仆人或伙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