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分 在路上 第十八章 岩间突击队

“兰德尔队长说了什么?”我问。

杜格尔和詹米分别骑行在我两侧,小路几乎容不下三匹马并行。我的两个同伴不时退让在后或者加速前进,以免被几乎要入侵到路面的野草缠住。

杜格尔瞥了我一眼,然后再看向路面,引导他的马绕过一块大石。一个邪恶的笑容缓缓在他脸上扩散。

他谨慎地说:“这不是他最乐见的结果。不过我不确定是否该告诉你他真正说了什么。就算你对粗话的容忍度很高,也是有限度的,弗雷泽夫人。”

我毫不理会他用新头衔称呼我时的嘲讽语气,也不在乎他隐含的侮辱。不过我看见詹米在马背上身体一僵。

“呃,我猜他不会真的采取行动吧?”我问。尽管詹米再三保证,我仍梦见穿着猩红色外套的龙骑兵从树林中冲出,屠杀苏格兰人,并把我拖去兰德尔的藏身之处接受审问。我有种不安的预感,兰德尔盘问的内容,可能至少很有创意。

“不该这样想。”杜格尔若无其事地答道,“他要担心的事可不只是一个外地姑娘,再漂亮也一样。”他挑起一边眉毛,朝我微微弯腰,好像这句赞美的本意是道歉。“他也不至于失去理智,绑架科拉姆的外甥媳来激怒他。”他说这话时,语气较正经。

外甥媳。虽然天气十分暖和,我却感觉背脊窜过一股寒战。我是麦肯锡家族首领的外甥媳,更别提麦肯锡家族的战场主将,此时正若无其事地骑行在我身边。另一方面,现在想必和我有关系的人还有洛瓦特勋爵——弗雷泽家族的首领,还有一位掌管一座法国大修道院的院长,以及数不清的弗雷泽家族的人。不,乔纳森·兰德尔大概不会认为有必要花力气追捕我;而且,毕竟这件事才是眼下这荒谬境况的关键。

我偷偷看了詹米一眼,他现在骑到前面去了,背直挺挺的,像一株赤杨树苗,头发则在阳光下闪耀,像是一顶磨亮的金属头盔。

杜格尔顺着我的视线望去。

“事情还不算太糟,对吧?”他挖苦地挑着眉。

***

两天后,我们在一片沼地上扎营,靠近一处布满冰河凿痕的花岗岩凸起。这天我们走了很长的路,只在匆忙中吃了随身携带的一点食物,所以都很高兴可以停下来做晚餐。不久前我曾想帮着做饭,但我的好意算是被那位沉静的族人礼貌地回绝了,显然这是他的工作。

那天早上,有个族人猎到一头鹿,他用一部分新鲜鹿肉,配上萝卜、洋葱和其他找得到的食材,做成一道美味的晚餐。我们全都撑着饱足的肚子,围着营火散坐,聆听彼此的故事和歌声。让我惊讶的是,矮小的默塔虽然很少开口,却有一副优美清亮的嗓音。大家费尽唇舌才说动他开口,但他的歌声确实值得一听。

我偎近詹米,想在坚硬的花岗岩上找到舒服的位置。我们扎营的地点在凸岩的边缘,红色花岗岩宽大的岩棚成为天然的壁炉,而高耸乱石的后方则是藏马的理想场所。我问为何不在沼地柔软的草坪上扎营,那样可以睡得舒服点,结果奈德·高恩告诉我,我们已到达麦肯锡领地的边界附近,所以也算到了格兰特和奇泽姆家族的领地附近了。“杜格尔派去的侦察兵说,附近没有人迹,不过也很难说,你知道,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奈德站在一块大圆石上凝望落日,如此说道。

默塔的歌唱告一段落,鲁珀特接着讲起故事。他虽然没有格伦那样优美的修辞,却有着源源不绝的故事,主角都是妖精、鬼魅、邪灵或水怪等高地上的其他居民。他们告诉我,一切有水之处几乎都有这些生命栖居,尤其是浅滩和渡口,深潭里也有很多。

“加夫湖东端有个地方,你们知道吧。”他说着,扫视在座的每一个人,以确定大家都在听。“那里永远不会冻结,就算湖面的其他地方都结冰了,那里还是一片黑水,因为那里是水怪的烟囱。”

加夫湖的水怪,跟它的许多同类一样,劫走一位前来打水的少女,让她住在水底下并成为它的妻子。灾祸必定临头,不管是少女、男人或其他人,当他们在湖边见到一匹骏马而动念骑上去,就再也下不来了,马会走进水里,变成一条鱼,载着紧紧粘在背上的倒霉鬼游回家中。

“水怪有着鱼的牙齿,进到水里之后,”鲁珀特说着,一只手像游鱼一样摆动,“专吃蜗牛、水草和一些湿湿冷冷的东西。它的血和湖水一样冰冷,而且不需要生火取暖。你们知道吗,女人比火焰还要温暖。”说到这里,他朝我眨眨眼,并狠狠看了一眼入迷的听众。

“在水底的新家里,水怪的妻子不爱吃那些蜗牛、水草,因此又饿又冷又悲伤。于是体贴的水怪探出湖面,去往湖边一个以建造闻名的人的房子。那人走近水边时,看见一匹戴着银色辔头的金色骏马在阳光下闪耀着,就忍不住抓了缰绳骑上去。

“当然啦,马载着他直往水里去,潜到那充满游鱼的冰冷的家。到了那里,它告诉建造师,如果想得到自由,就必须建造一座壁炉,还得有烟囱,这样水怪的妻子才能暖手、煎鱼。”

我的头一直靠着詹米的肩膀,渐渐陷入疲倦,很想上床睡觉,虽然所谓的床不过是在花岗岩上铺条毯子。突然间,我感觉他的身体绷紧了,他一手搭在我脖子上,让我别动。我四处张望,看不出周遭有什么问题,但我感到紧张的气氛好像通过无线电波传给了每一个人。

我望向鲁珀特,他和杜格尔对视时微微点头,不过还是沉着地讲着故事。

“建造师别无选择,只能照做。而水怪也信守承诺,把那人送回靠近他家的岸边。于是水怪的妻子温暖了,也开心了,而且还有吃不完的鱼。加夫湖东端的水面从此不冻结,因为从烟囱里冒出来的热气把冰融化了。”

鲁珀特坐在一块石头上,右侧对着我。他说话时缓缓弯身,好像在随意挠腿,流畅的动作中没有一点波折,迅速把放在脚边的刀子拿到膝上,藏进了裙褶里。

我扭动身体靠向詹米,拉低他的头,装出调情的样子。“怎么了?”我轻声在他耳边问。

他抓住我的耳垂靠在唇边,低声回答:“马儿烦躁不安,附近有人。”

有人起身踱到岩石边小解,回来后换了新的位子,在一个马夫旁边坐下。另一人起身瞧瞧锅底,自己添了鹿肉。营区中一直有类似的小动作,鲁珀特则继续讲故事。

我仔细观察他们,詹米的手臂一直紧紧环抱着我,最后我才发现这些人是在移近武器。他们全都是带着短剑睡觉的,但通常会把剑、枪和一种叫作圆盾的皮制盾牌,在营区边堆成整齐的小丘。詹米的双枪和宝剑就摆在几英尺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