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4(第4/7页)

那似乎只让她哭得更厉害了。我把嘴唇贴紧她的额头亲吻,直到暴风雨在她身上平息,呜咽慢慢变成抽泣。“请跟我说说,”我说,“告诉我怎么了。”

过了一小会儿她站起来,拭去泪水,试图让自己镇静下来。“我本来希望永远不用说这些,”她说,“我以为那无关紧要。还记得吗,你决定留下跟我们在一起的那个晚上,我告诉你,你也许永远都不能再回家了?”

“当然记得。”

“直到刚才我才知道那实际上有多么真实。雅各布,我贴心的朋友,恐怕是因为我,你注定要困在垂死的世界里度过短暂的一生。”她颤抖着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你通过佩里格林女士的时光圈来到我们身边,那意味着只有佩里格林女士或是她的时光圈能把你送回去。但现在她的时光圈已经荡然无存——就算还没,也快了——那就使得佩里格林女士自身成了你回家唯一的出路。但如果她再也不能变回人形……”

我用力咽了口口水,喉咙很干:“那么,我就被困在过去了。”

“是的。要回到属于你自己的那个时代,唯一的方法只有等待它到来——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七十年。到那时,我的父母,还有我曾经认识和关心的所有人都死了,而我对他们来说也早就死了。当然,无论我们即将面临何种苦难,假如能活下来,几十年后一旦我的父母出生,我总能找到他们——但意义何在呢?他们那时会是小孩子,对我来说,是陌生人。

我好奇,我现世的父母返乡后会在何时放弃寻找活着的我,他们会以什么样的故事来向自己解释我的失踪。逃跑了?疯了?自己跳下海崖了?

他们会为我举行葬礼吗?会给我买口棺材吗?会在一块墓碑上写上我的名字吗?

我会成为他们永远解不开的谜,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

“对不起,”艾玛再次说道,“如果早知道佩里格林女士的情况如此糟糕,我向你发誓,我一定不会要你留下来。‘现世’对我们其他人而言毫无意义,若在那里停留太久我们会丧命!而你——你还有家,有你的生活……”

“不!”我大喊道,用手猛击地面——把那些要让我阴郁自怜的想法从头脑里赶出去,“现在那些全都过去了。我选择了这个世界。”

艾玛把手放在我手上,温柔地说:“如果动物们说的是真的,而我们所有的伊姆布莱恩都被绑架了,很快连这个世界也不存在了。”她用手抓了一把土,撒在微风里,“没有伊姆布莱恩的维护,我们的时光圈会崩溃。幽灵会利用伊姆布莱恩重新创造他们那该死的实验,而那又会从1908年重新开始——要么他们失败,让天地万物化为冒着烟的弹坑;要么他们成功,得以永生,而我们将会被那些恶魔统治。无论如何,不久后我们会比异能动物的灭绝更厉害!而现在我把你拖进了这无望的混乱中——为了什么?”

“每件事的发生都是有原因的。”我说。

我不敢相信那句话是从我嘴里说出来的,但一说出口,我就感觉到了它的真义,就如钟声一般在我体内回响。

我在这儿是有原因的,我不仅命中注定成为怎样的人,还注定要做某些事——而那不是逃跑,不是躲避,也不是放弃那些看起来恐怖和不可能的小事。

“我以为你不相信宿命。”艾玛怀疑地打量我。

我不相信——并非如此——但我也不太确定如何解释我所相信的。我内心充满着好奇和对冒险的渴望,却还有更深层的东西贯穿其中——一种由来已久的感激之情。小时候,我总专注于波特曼爷爷描述的听起来充满魔力的海岛和那些拥有不可思议力量的异能儿童,但本质上,他的故事是关于佩里格林女士的:她如何在爷爷最需要帮助的时候帮了他。当爷爷到达威尔士时,他是一个受惊的年轻男孩,语言不通,被两种恶魔追捕:其中一种最终会杀死他大部分的家人,而另一种,卡通般怪异,除了他没人能看见,看起来一定是从他的噩梦里直接跑出来的。面对这一切,佩里格林女士把他藏了起来,给他一个家,并帮他发现了真正的自己——她救了他的命,于是才可能有爸爸的生命,由此延伸,也才有我的生命。父母生我、养我、爱我,就此而言,我欠他们的。但如果不是佩里格林女士对爷爷做出伟大而无私的善举,我当初压根儿就不会出生。我开始相信,我被送来这里是为还债——为自己,为爸爸,也为爷爷。

我尽力解释。“这与宿命无关,”我说,“但我相信,世间是存在平衡的,而有时我们不理解的外力会出来干预,以正确的方式扭转局势。佩里格林女士救了我爷爷,而现在我在这里帮忙救她。”

艾玛眯起眼睛缓缓点头,我说不出她是同意我的话,还是想用礼貌的方式告诉我我疯了。

然后她抱住我。

我不需要继续解释,她懂了。

她的命也是佩里格林女士所救。

“我们有三天,”我说,“我们会去伦敦,救出一个伊姆布莱恩,治好佩里格林女士。不是没有可能。我们会拯救她的,艾玛,不然我们就以死相拼。”那些话听起来太过勇敢和坚决,以至于有那么一瞬间我好奇说出这话的是否真的是我。

艾玛大笑起来,这让我吃了一惊,我的话似乎令她莫名其妙觉得好笑,然后她把目光转向别处。当她再看向我时,她的下巴绷住,眼睛发着光,从前的信心又回来了。“有时候我没法儿判断你是彻底疯了,还是某种奇迹,”她说,“不过我开始认为是后者了。”

她再次用双臂搂住我,我们拥抱了很长一段时间,她的头靠在我肩膀上,气息温暖地拂过我的脖子,突然间我只想把存在于我俩身体间所有细小的空隙全部填满,与她合而为一。但接着她抽身离去,在我额头上一吻,往回朝其他人走去。恍惚中我无法立即跟上她的脚步,因为一种全新的体验正在冲击着我:心中有一只以前从未注意过的轮子飞快地转动,令我晕眩。艾玛离得越远,它转得越快,仿佛有一根看不见的绳子在我们之间拉紧,如果她走得太远绳子就会绷断——要了我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