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集 第三章 闲玩搏戏宣和牌

赌牌九用的骨牌,是从宋徽宗时候就流传下来的,又叫宣和牌。天下间无论达官贵人还是贩夫走卒,其中都不乏酷爱此道之辈,一局之间往往输赢甚大,因此倾家荡产的不在少数。

孟义山原来不懂这东西,做捕头的时候跟着那伙差役一起玩了几次,遇到高昌泰这个好赌的,经常去他的龙门赌坊玩耍,也就知道了一二。

骨牌八张一叠,每次推出一叠,每人摸两张,配在一起同对手比拚大小。庄家先出牌,其他人跟进,一圈打完算一注。几注相加下来赌注就数目巨大了。

孟义山把洗好的牌随意倒了下位置,从中切出一叠,开始分牌,几个人将牌依次抹到面前,准备下注,高侯爷随手取出一千两银票,都押上了。

赵天泽看了看,也跟着押了五百两。刘礼豪气的叫家仆取了一箱金锭,哗啦一声倒了一小半出来,也不数过,便算这局的赌资。

本钱不厚当不了庄,各家押的赌注都得能吃下,老孟将手伸进袍袖里一探,摸出小半沓银票,约莫有三千多两,嚣张的嚷道:“来者不拒。”

高昌泰把牌摸到手里,才发现这张骨牌的质感特异,触手润滑,墨黑中透着微绿,牌身在灯火掩映下泛着淡淡的玄光。

侯爷仔细的瞧了瞧,诧异的询问道:“这可是墨王制的?”

刘总兵得意的一笑:“正是将一整块和阗产的墨玉分割,礼请高手匠人精琢细刻出来的,一点瑕疵都没有!”

勿怪刘礼自夸,他这副骨牌是选好墨玉中的精粹,比寻常所见的灰玉要胜出良多的上品玄玉雕琢而就,牌身刀凿流畅,工巧浑成,任一人见了都是赞叹不已。

寻常富家搜寻到这和阗美玉,不是琢成龙凤佩就是拿去刻麒麟镇纸,用来制成这种豪奢的赌具可是十分罕见。

眼前倒是大有欣赏之人,高昌泰就是对这副王牌有些心爱,放在手里把玩着,有心想请刘礼割爱。

还未等他开口,刘总兵就知机的探问道:“这副牌虽好,留在我这用处也不大,没什么空闲摸它,不如送与高侯如何?”

高侯爷不置可否,他也是个老奸,不会直言收下,只是笑道:“这牌很名贵啊!就是有些不趁手,不如象骨。回头再说,打牌打牌!”

高侯爷转过头去催促孟义山:“快出啊!”

刘礼见他态度不冷不热,没有严辞拒绝,知道这份心意是送对了,只等这赌局散了,就派人把这副墨玉牌送到侯府。

如有高侯在伊王面前稍加提点,他的官位是更加稳固。这等打通关节,联络感情的事以后不妨多做做。

孟义山在旁不动声色,把刘礼的举动都看在眼内。心说这老高就是好赌,姓刘的投其所好的本事可不赖,老子得跟着学学。

刘礼的心情正爽,冷不防老孟将摸到的两张牌推了出来,翻开了左边那一张,开门见红,是张地牌,点子很大。

孟检使笑着向其他三家看了看,再翻开另一张,通红的八点,又叫人牌。这两张凑在一起有个名目叫“人地相宜”,俗称地杠,是小牌九赌法里赢面极大的牌。

赵天泽见了面容一沉,犹豫着翻开了自己的牌,赫然是张鹅牌配上无名五,合起来九点。本来很大,跟老孟的地杠一比就相形见绌了。

高昌泰看到庄家开局就翻出一副地杠,心道:“除非拿到天杠和对子,不然这一圈是输定了。”

高昌泰随手将拇指在反扣的牌面上摩挲了两下,表情变得有些懊恼。侯爷把牌一揭,天牌配武七,一副天子九,比地杠就差一筹。

刘礼满怀期待的挽了挽袖子,开了他那副牌,文牌四与六,绝配!没点的大瘪十。气得他连声骂娘,直说他娘的这牌邪了!

开局这一轮三人全输了。

“哈哈!通吃!”孟义山兴高采烈的把赌注都往自己面前一搂,得意的倨于庄家之位。

赵天泽看不惯他猖狂的样子,气哼哼的自怀里又掏出一千两的银票,押在台上,又把戴在中指上的碧玉扳指褪了下来,也放在面前,今晚布政使大人要大干一场。

高侯爷兴致高涨,紧跟着加注到一千五百两。

刘礼上把输的有些郁闷,如夫人嫣红见他脸色不快,赶忙一番细语安慰,又把娇躯紧靠进总兵大人的怀中,娇媚柔顺的样子让他那点输钱的不愉早就飞到爪哇国去了。

老刘抓起如夫人的小手,哈哈笑道:“小红,看本将军这把怎么赢!”说着也取了二十锭金下注。

哪知道孟义山赌运昌隆,这把开牌,又翻出了一副“杂七”小对,再次通吃了三家。

检使大人疤脸带笑,将各家赌资全数搂走,刘将军英雄铩羽。

刘礼输了不少金子,眼睛都瞪起来了,把如夫人推到了一边,嚷道:“今天刘某高兴,谁也不许走!咱们赌他一夜,二千两一注。”

高昌泰这个大赌鬼随声附和:“对!倾夜尽欢。”

高侯爷和赵天泽本是贺喜而来,身上银两带的都不多,让老孟当庄这两铺通杀搞得钱财见底,赶紧打发下人回府取银票,准备大赌。

孟义山赢来的赌金加上原来带的,约有万两左右。但看几人这架势要下大本钱!赌注再次抬升,他当庄就有些吃力了。

老孟心道手里这点钱不够推庄,但又岂能示弱,大声说道:“奶奶的,老子今晚痛快一把!”

老孟当即写了一道文书,盖上检使官印,唤来了在前面吃酒的钱伦,让他拿着这张手谕去巡检司银库里提出二万两银子来,移做赌资。

钱帐房无奈的接过文书,心说:“大人你这是亏空府库!从给那超编的几百差役额外开饷,到现在一挪二万,这窟窿越捅越大,上边来人一查怎么收场啊?”忧心忡忡的下去了。

四个人接下来摸牌放对,几轮下来互有输赢,气氛开始热烈起来。总兵、侯爷皆是两眼圆睁,杀气腾腾!好似把这牌桌当成了战场。孟检使财力雄厚,当庄下来几把牌连赢不少,也是高兴得拍案蹬椅,恶形恶状。最有文气的赵大人也将两袖撸起老高,露出光秃秃的一双手臂,下力摸牌,高声追注。几人身分形象全都不顾,开始酣战在这方寸之间。

外间喜堂的喧嚣渐散,贺客们大多告辞而去,里间的几位大人却还精神健旺的在那里抹着骨牌,身外事浑然不顾,刘礼把入洞房忘在了脑后,无视新娘子哀怨的神情,只想着赢上几把,痛快一下。

夜色深沉,天边的上弦月也被乌云遮挡,晦暗的天色加上茫茫白雪,街上早已没了行人。

呼啸的北风刮动路旁店铺人家的红灯笼,摇晃中发出几声吃力的微响。长街尽头一片昏朦中突兀地转出一个人影,渐行渐近,可以清晰的听到夜行人那“咯吱咯吱”的踏雪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