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集 第四章 扬袖一掷赌万金

月光透过层云,将一点点青色照拂在伊王府门前两尊石麒鳞身上,麒麟映出的影子斜斜的扑在玉石阶前。阶上不远,便是宏伟的王府正门,上悬一道宽匾“藩邸王城”正被北风拍击得吱呀作响。

夜色昏朦,王府内外一片沉寂,已经过了子时,院落内的灯火十分稀少,高墙内外却有数队铁甲军持戈巡卫。月寒风冷,这些军兵丝毫不敢懈怠,带队头领目光敏锐的四下看视,寻找着有无不妥之处。

其实这些甲士的夜巡只是例行公事,四下走走,缉拿误闯禁区的行人醉汉,多年来除了小郡王那场进攻,根本没有任何警讯发生。

这伙巡兵刚过,三道黑影从对面街口的功德牌坊上一掠而现,跃在空中就像高抛的弹丸一样高飞过数丈,乘着夜风投入了王府正门的拱斗之后,消逝不见。

王府后东花园的养心阁内,朱瞻隆深夜难寐,身着常服,端坐在书案前审阅着一份卷宗。

室内还有三个人,王佛儿与太监王河陪侍在伊王左右,对面的锦墩上还坐了一位青衣人。那人正慢条斯理的端着茶盏,品味着其中色作嫩绿的信阳毛尖。

青衣人神态坦然自若,并没有因为面前对坐着的是伊王国主而惶恐不安,十分从容。

朱瞻隆很头痛,他正在看刘礼给他呈报上来的洛阳二十一个卫所,十万五千大军的秋操情况与关防部署。从上面明显看出手下军队在马文明死后,缺少了这位宿将统领操练,士气和训练上大不如以往。这让伊王有些心忧,又暗自庆幸,少了一个桀骛不驯的家伙。

提拔上唯命是从的刘礼后,各级军将经过换血,伊王府对洛阳军队的控制力大大加强。

卷宗上还提到入冬后的军队缺乏冬衣和粮饷配给,马匹也因为前年瓦刺入的入侵而拨出大半给大同、宁远等边关。军械也有不少因为经年没有战事,在仓库里保养不当多有折损。

兵部还在朝廷授意下有意削弱关洛军队的军饷和粮食。虽然减的不多,还可维持驻守与操练的军务,但要是作为长途行军乃至战事的耗费,那就绝对不敷使用。

糟糕的状况让伊王朱瞻隆不住以手抚额,解决这些问题很简单,归纳起来一个字“钱”!

可是十万五千大军,战事一起至少要准备半年的粮饷才有把握,他只是个藩王,不是仙人可以点石成金。从何处支出如此庞大的一笔军饷,大成问题,这也是迟迟未能举兵的原因。

伊王叹口气,抱怨道:“泱泱大明,如此穷兵!”

青衣人淡然一笑,对伊王说道:“千岁,我听说边军那里可以‘输粮取引’,商人将粮食送到军队,换取盐引到两淮盐场领盐,以物易物,行之有效,可解军粮匮乏之急。”

伊王大笑道:“好啊!那就叫孟义山给本王开些盐引,用来与商人易粮。”被青衣人一语提醒,解决了部分军粮问题,伊王愁容渐展。

青衣人显得忧虑,不无担心的说道:“筹措好粮饷定要尽快举事,要是等京师三营禁军从土木之败恢复元气,满编了二十八万军队,加上神机火器营的协助,再想一举攻陷京城,那可就难了。”

朱瞻隆听了点点头,沉着的说道:“好在朝廷的钱都扔在边军,防备瓦刺入侵,京师的武备应该比洛阳还要差……”

“唉!”伊王一声叹息:“本王困守关洛,不能大肆收纳天下豪杰。一是才荒,二是钱荒,统兵打仗只能依赖高侯,大将难求啊!”

王河一直在旁听着,见机抬袖一礼,对伊王言道:“云骑尉孟义山才堪大任,可以起用。”

“哈哈,他再升官,那可就是从五品的武略将军了……”伊王鹰目闪烁,表情有些莫测高深。

王河淡淡的回答:“那也得办事得力才行。”他举止有度,过后便不再语。

朱瞻隆摇手说了句:“他是不好驾驭的!得看孤王的本事了。”转对青衣人说道:“军中马匹不多,用来运送辎重都十分缺乏,如果想奔袭京师,至少要有五千骑兵做前锋,这战马就得至少预备八千余匹以备换乘……敢问先生,去塞外求马的事情如何了?”伊王关注的问道。

青衣人答道:“两月前我到了瓦刺,见到北元大汗脱脱不花,提出王爷要与他们市马,脱脱一口答应了,不过有个条件……”

“啊!那太好了。”伊王振奋的问道:“他要多少金银?”随即有些发愁,和瓦刺入买马又是一大笔支出。

青衣人说出了一个让朱瞻隆感到意外的答案:“瓦刺入不要银两,而是要与王爷交换生铁。”他补充道:“朝廷因为土木之难,封闭了边关,不与瓦刺互市。他们非常缺乏盐铁。盐还有人偷运,铁被朝廷控制得死死的,连犁耕的农具都很难出关。脱脱很有心想与王爷合作,您掌有关洛大权,可以绕开朝廷与他们贸易,以铁换马,各取所需。”

伊王听后陷入沉思,这事情有点麻烦,不是简单的互市问题,牵扯到提供铁器给蒙古人,他一时也拿不定主意。

王佛儿在旁一直默然不语,此刻急忙说道:“王爷不可!蒙人蛮横凶残,换了铁来必然用来冶炼刀兵,一斤生铁便可铸成铁箭头数十,加上他们来去如风的骑射,到时受害必是我中原百姓。”

朱瞻隆无奈的看着王教习,有些不满的说道:“佛儿,这也是没办法的事,等本王取得天下,心腹大患便是瓦刺。只是现在我们偏处洛阳一隅,要想扩充实力,还得依仗他们。虽说是与虎谋皮,也不得不为!”

伊王沉思了一会,说道:“这事本王应允了!只是听闻瓦刺太师也先和脱脱不花不合,如今也先气焰强盛,就怕他从中横生枝节。”

青衣人回想着说道:“这次我到瓦刺,的确感到也先的权势要超过大汗。不过脱脱不花虽然懦弱,但他出身铁木真一脉的黄金家族,是草原各部可汗共同拥立的苍狼之后。脱脱答应下来的事,王爷应该可以放心。”喝了口茶,缓缓说道:“也先没有黄金血脉,恐怕永远也坐不上大汗之位。”

蒙古大汗和中原的皇帝一样世袭相传,由孛儿只斤部,意即苍狼部落的黄金家族中产生,不是铁木真的后裔不可为汗。

“嗯,也只能这样了。明日本王就叫人操持这互市的事。时不我待,一刻也不能延误。”伊王斩钉截铁的说道。

王佛儿见伊王心意已决,便不再进言,静立在一侧,默默的把眼光投向了窗外。

室内的气氛一时有些沉闷,伊王轻端起书案上的白瓷茶盏,揭开盖子抿了一口,状似悠闲放松,实则眉宇间蕴藏着一丝愁色,担忧的说道:“我在此处心积虑,想身登大宝,我那皇帝侄儿何尝又不想对付我这个叔叔,骨肉血亲,何忍相残!但本王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为了追随我的诸位和太祖皇帝苦心开创的大明天下,我与祁玉,必有一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