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诺伯蒂是怎么来到坟场的(第3/5页)

“我会大声喊叫,直到有人来帮我们出去。”杰克之一说。

一串沉甸甸的钥匙丁零作响。“哦,那么那个人应该就是我了。请你跟着我离开这里。”陌生人从钥匙环上挑出一把大钥匙,“跟我来。”

杰克之一跟在陌生人后面,从口袋里拿出刀。“你是守墓人吧?”

“守墓人?不妨就这么说吧。”

他们向大门走去,杰克之一确定自己正离那个孩子越来越远。那个守墓人有钥匙,只需在黑暗中给他一刀,钥匙就到手了。接下来,他就能彻底搜查这片坟场,找寻那个孩子的下落。

他举起刀。

“如果真有个小孩,”陌生人说,“那也不可能在坟场里。你弄错了吧,毕竟一个孩子不可能进这儿来。你更有可能听到了一只夜鸟的叫声,看到了一只野猫或一只狐狸。你知道吗?他们宣称这儿是一片官方自然保护区,那是大约三十年前,举办最后一场葬礼的时候。现在你好好想想,再告诉我你确信自己看到了一个小孩。”

杰克之一想了想。

陌生人打开侧门的锁,说:“是只狐狸吧。狐狸会发出稀奇古怪的叫声,与人的哭声有几分相像。先生,你不该浪费时间来这片坟场,你找的孩子正在别的地方等你。”

等杰克之一把这个想法消化了一会儿后,陌生人优雅地打开门,说:“很高兴认识你。相信你在外面能找到你想要的一切。”

杰克之一站在坟场的侧门外。

陌生人站在侧门内,锁好门,收好钥匙。

“你要去哪儿?”杰克之一问。

“这里还有别的门。”陌生人说,“我的车在山的另一边,不必管我。你根本没必要记住这次谈话。”

“对,没必要。”杰克之一表示赞同,回想起刚才发生的事:晃荡到山上,发现自己所以为的孩子原来是只狐狸,一个好心的守墓人护送他回到路上。他让刀滑入内鞘,说:“就这样吧,晚安。”

“晚安。”被杰克之一当作守墓人的陌生人说。

杰克之一动身下山,继续寻找那个孩子。

身处阴影之中,陌生人望着杰克之一离去,直到望不见为止。随后他开始在夜色中移动,不断上行,来到山脊之下的一块平地。平地上立着一块方尖碑和一块平板石,用来纪念约西亚·沃辛顿——当地的啤酒酿造者、政治家,后来成了准男爵。大约三百年前,约西亚买下了老坟场和周围的土地,并永久地捐献给了城区。他为自己留下了山上最好的地方——一座能将整个城镇及更远的景致尽收眼底的天然环形剧场。他还作出承诺,让坟场永远保持现在的状态,这让坟场的居民感激不尽,尽管这感激从未达到约西亚所期许的程度。

据说坟场里有一万来个鬼魂,但大多数在沉眠,或对这地方日复一日发生的事失了兴趣。在月光下的环形剧场里,只有不到三百个鬼魂。

陌生人悄悄靠近他们,像雾气一样悄无声息。他站在阴影中,一言不发地关注事态发展。

约西亚·沃辛顿说:“尊敬的夫人,您真是倔得可以……难道您不觉得这荒谬至极吗?”

“不,我不觉得。”欧文斯太太说。

她盘腿而坐,活人小男孩正睡在她的大腿上。她用苍白的手护住小男孩的头。

“请阁下原谅,欧文斯太太想说的是,”站在妻子旁边的欧文斯先生说,“她没往您说的那方面想,她认为这是她的责任。”

欧文斯先生在世时就见过约西亚·沃辛顿,还为他位于英格沙姆附近的庄园住宅打造了好几件精致的家具,并依然对他心怀敬意。

“她的责任?”准男爵约西亚攱沃辛顿摇了摇头,像是要甩掉一根蛛丝。“夫人,您所要负责的,是这片坟场,还有这儿的一众人。脱离肉体的灵魂啦,亡灵啦,鬼魅之类的。因此,您的职责是尽快把这个生命送回他现实的家中,而不是把他留在这里。”

“他的母亲把他交给了我。”欧文斯太太说,仿佛她要说的仅此一句。

“我尊敬的夫人……”

“我不是你的什么尊敬的夫人。”欧文斯太太站起身,“说实话,我真想不明白,小不点马上就要饿醒了,我为什么还在跟你这个老糊涂胡搅蛮缠?在坟场这么个地方,我上哪儿给他找吃的去啊?”

“嗯,”凯厄斯·庞培毫不留情地说,“说到点上了。你喂他吃什么?你怎么照顾他?”

欧文斯太太怒目而视:“我能照顾他,和他的亲生母亲照顾得一样好。他的母亲已经将他托付给了我。瞧,我正抱着他是吧?

我正在抚摸他。”

“好啦,明理些。”屠杀之母说。她是个瘦小的老太太,戴着宽大的系带女帽,披着披肩。帽子和披肩她在世时穿过,下葬时也穿在身上。“你说他能在哪儿生活呢?”

“就这儿啊,”欧文斯太太说,“我们能给予他在坟场里自由行动的权利。”

屠杀之母的嘴张成一个小小的圆。“但是,”她顿了顿,“我永远不会同意。”

“为什么啊?这又不是我们第一次将在坟场里自由行动的权利给一个外人。”

“话是这么说,”凯厄斯·庞培说,“可他又不是个活人。”

话说到这份上,陌生人意识到不论自己情愿与否,他已经卷入这场谈话。他无可奈何地从阴影里走出来,如同从阴影中剥离出的一块黑斑。“没错,”他说,“我不是活人,但我赞成欧文斯太太的想法。”

约西亚·沃辛顿说:“赛拉斯,你真这么想?”

“没错。不管是出于好意还是出于恶意,我坚信是出于好意,欧文斯夫妇会保护这个孩子。不过要养大这个孩子仅仅靠一对好心肠的夫妇是不够的,这需要靠整片坟场一齐出力。”

“那食物怎么办?还有别的七七八八的事呢?”

“我可以自由出入坟场。我能给他带食物。”赛拉斯说。

“那真是太好了。”屠杀之母说,“可是你来无影去无踪的,如果你离开一个星期,孩子可能就饿死了。”

“您真是一位聪明的女士。”赛拉斯说,“我算是明白为什么他们对您的评价那么高了。”他无法像改变活人的想法一样改变死人的想法,但他仍能使用奉承和劝服两大法宝,死人对此并不具备免疫力。

他作了个决定:“好,如果欧文斯夫妇要当他的父母,那我就当他的监护人吧。我会留在这里,如果有事要离开,我会找人接替我照顾孩子,给他带吃的。我们可以利用教堂的地下室。”

“可是,”约西亚有沃辛顿劝道,“可是,这是个人类孩子,活生生的孩子。我是说,我是说这里是一片坟场,不是一所托儿所,该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