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新朋友(第4/5页)

伯蒂看了看石地板上那个穿着褐色外套的乡绅的遗体,遗体边有盏摔破的灯。

“他想逃跑,”伯蒂大声说,“因为他受惊了,然后他就滑倒了,或者在石阶上绊倒后摔了下来。”

“你说的‘他’是谁?”

“地上那个男人。”

斯卡莉特的语气带上了怒火、困惑与恐惧。“什么地上的男人?这儿太黑了,我看到的只有那个刺青人。”

这时,仿佛确定了两人知晓自己的存在,刺青人一仰头,发出一连串的号叫,如同约德尔唱法般咕噜咕噜,不绝于耳,吓得斯卡莉特紧紧抓住伯蒂的手,指甲都抠进了他的肉里。

不过伯蒂倒是不害怕了。

“我错怪你了,我之前还说他们是想象中的东西。”斯卡莉特说,“我现在信了,他们是真的。”

刺青人把什么东西举过头顶,看上去像一把锋利的石斧。“入侵者格杀勿论!”他用发自喉咙深处的声音大声嚷嚷。伯蒂想起了那个发现石室后头发瞬间白了的男人,想起他再也没回过坟场或说起自己的所见所闻。

“不。”伯蒂说,“你是对的,这家伙的确是……”

“是什么?”

“是想象中的。”

“别说傻话了。我能看见他。”

“对,但你看不到地上的那个人。”

伯蒂环视石室,对刺青人说:“你停下吧,我们知道这不是真的。”

“我要吃了你们的肝脏!”刺青人咆哮。

“不,你做不到。”斯卡莉特长舒了一口气,“伯蒂说得没错,你不过是一个稻草人。”

“稻草人是什么?”伯蒂问。

“稻草人是农民放在田野里用来吓唬乌鸦的。”

“他们为什么这么做?”伯蒂挺喜欢乌鸦的,他觉得乌鸦很有趣,多亏了它们,坟场才一直干干净净。

“我不太清楚,回头我问问妈妈。有一次我坐在火车上看到窗外有个稻草人,就问妈妈那是什么。妈妈说乌鸦会把稻草人当作真的人。但稻草人是人造的,看起来像人,实际上不是,人们用稻草人来把乌鸦吓跑。”

伯蒂四下看了看,说:“不管你是什么东西,你这套不管用了,我们一点儿都不害怕。我们知道你不是真的,停手吧。”

刺青人停了下来,走到石板边躺下,接着就消失了。

在斯卡莉特眼中,石室再一次被黑暗吞没。可在黑暗之中,她听到了蜿蜒爬行的声音,越来越响,仿佛有什么东西在环绕房间爬动。

那声音说:

我们是杀戮者。

伯蒂后颈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耳中的声音十分古老,极其干涩,如同枯枝在刮擦教堂的窗户,不像一个人的声音,而像一群人异口同声。

“你听到了吗?”伯蒂问斯卡莉特。

“我只听到了什么东西在爬行的声音,这让我心里直发毛,胃里一阵刺痒,感觉有坏事要发生了。”

“不会有坏事发生的。”伯蒂安慰道,接着他冲着石室问,“你们是什么人?”

我们是杀戮者。我们在此地守卫。

“守卫什么?”

守卫主人的休憩之地。此地为最神圣的圣地,由杀戮者守卫。

“你触碰不到我们。”伯蒂说,“你们只能吓唬吓唬外来者。”

对方似乎被激怒了。

恐惧是杀戮者的武器之一。

伯蒂低头看向岩架。“这些就是你主人的宝藏?一枚旧胸针,一个杯子,还有一柄小石刀?看上去不过如此嘛。”

杀戮者守卫宝藏:胸针、酒杯和刀。我们为主人守卫珍宝,等待主人归来。他定会归来,他终会归来。

“你们有多少人?”

杀戮者一言不发。伯蒂的脑海里像是结满了蜘蛛网,他用力甩头,想清醒一下头脑。他抓住斯卡莉特的手,说:“我们该走了。”

伯蒂带着斯卡莉特绕过那个穿褐色外衣的死人,心想:说实话,如果这人没有被吓得摔死,那他一定会对自己的寻宝之旅大失所望——数千年前的宝藏和今日的宝藏有着云泥之别。伯蒂领着斯卡莉特小心翼翼地走上石阶,穿过洞口,进入弗罗比歇黝黑的陵墓。

晚春的阳光透过陵墓的间隙和金属门栏杆的间隔照了进来,亮得晃眼,突如其来的光让斯卡莉特连忙闭上眼睛,用手盖住。鸟儿在灌木丛间唱歌,一只黄蜂嗡嗡飞过,一切都平常得不可思议。

伯蒂推开陵墓的门,出来后又将门锁上。

斯卡莉特鲜艳的衣服上满是尘垢和蜘蛛网,深肤色的脸蛋和手沾满灰尘,变成了白色。

在山下,有好几个人在喊叫,大喊大叫,疯狂地大喊大叫。

他们在大喊:“斯卡莉特?斯卡莉特·帕金斯?”斯卡莉特回应:“我在这儿!”还没等她和伯蒂来得及谈刚才的经历,谈那个刺青人,一个穿着后背带“警察”字样的亮黄色马甲的女人就开始追问她有没有出事,问她去了哪里,有没有遭人绑架。问完后,这位女警拿起对讲机,告诉那头的人孩子找到了。

女警和斯卡莉特向山下走去,伯蒂亦步亦趋地跟着她们。教堂的门开着,斯卡莉特的父母在里面等候,母亲泪流满面,父亲正在焦急地打电话,另一位女警正陪着他们。没有人看到等候在角落里的伯蒂。

大家围着斯卡莉特问个不停,问她出了什么事,斯卡莉特一五一十地如实问答。她说有个叫诺伯蒂的男孩带她进入了山体深处,黑暗中出现了一个刺青人,不过那只是个唬人的稻草人罢了。

大伙儿给了她一根巧克力棒,为她擦了擦脸,并问她那个刺青人有没有骑摩托车。已从恐惧中解脱的父母开始生气,生女儿的气,也生自己的气。他们彼此指责这是你的过错,居然让女儿一个人在坟场里玩耍,就算那是个自然保护区。这年月世上处处暗藏凶险,你若是一刻没留意自己的孩子,孩子就可能陷入无从想象的险境,特别是像斯卡莉特这样的孩子。

斯卡莉特的母亲开始抽泣,听见母亲哭,斯卡莉特也不禁哭了。她的父亲和一位女警吵了起来,父亲说你的工资全靠我这样的纳税人,女警也不甘示弱,对他说我也是纳税人,你的工资没准也得靠我。

此刻伯蒂正坐在教堂角落的阴影中,没人看见他,连斯卡莉特也没有。他就这么看着,听着,直到再也承受不住。

坟场已是黄昏时分,赛拉斯在环形剧场找到了伯蒂,他正俯瞰着城镇。赛拉斯跟平常一样,一言不发地站在伯蒂身边。

“这不是她的错。”伯蒂说,“这是我的错,现在她遇到麻烦了。”

“你带她去了哪儿?”赛拉斯问。

“我带她到了山里面,去看最古老的坟墓。可那儿一个人也没有,只有一个像蛇一样的叫‘杀戮者’的东西在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