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第3/5页)

十天后,船驶进呼勒里码头,大君的侍卫正等在那里。

莱拉领着五名侍卫走下踏板,一见码头上那群安静不语、配有武装的人,她陡然停步。侍卫队中一名灰色眼睛的高个子轻声说:“莱拉——”

莱拉摇头,拿起矛枪,献祭般横放在摊开的双手上,静止不动,表示毫无威胁之意。瑞德丽跟上来,听见莱拉简单地说:“翠卡,在穿越赫伦这一路上,请你收走我的矛枪,代我交给大君好吗?抵达王冠城后,我会请辞。”

“不行。”

莱拉默默地看着翠卡,看着她身后十四名侍卫沉静的脸。她稍稍动了动。“为什么?大君对你下了别的命令吗?她要怎么处置我?”

翠卡举起手碰碰那把矛枪,又放下手。莱拉身后的五名侍卫在踏板上排成一列,动也不动,聆听着。“莱拉。”翠卡顿了顿,谨慎地选择用字,“这里有二十个证人可以证明你为了维护大君侍卫的荣誉,愿意解除武装进入赫伦。然而,我想你最好先留着你的矛枪。大君不在赫伦。”

“她在哪里?不会还在凯司纳吧?”

“没有,大君一个多月前就从凯司纳回来了,带走六名侍卫回王冠城,命令我们其他人在这里等你。昨天费雅把消息传回这里,说大君已经——说她人已经不在赫伦了。”

“唔,如果不在赫伦,那她到哪里去了?”

“没人知道。她就这么走了。”

莱拉收回矛枪,咚的一声立在身旁,抬起头来,目光扫向一名体态轻盈的红发侍卫:“费雅,你说大君走了是什么意思?”

“就是走了啊,莱拉。前一晚大君还跟我们一起吃晚饭,隔天早上她就不见了。”

“她一定告诉过哪个人她要去哪里,她从来不会不辞而别。她有没有带仆役、行李或任何侍卫?”

“她骑走了她的马。”

“她的马?就这样?”

“我们花了一整天时间询问宅里每个人。大君就只骑走了她的马,连载运行李的驮马都没带。”

“为什么没人看见她离开?你们到底在守卫什么啊?”

“哎,莱拉,”其中一个人说得合情合理,“大君对我们轮班守卫的时间一清二楚,而且在她自己家里,没人会质疑她的行动啊。”

莱拉沉默不语,走下踏板,让路给那些开始卸行李的好奇水手。瑞德丽看着她,想起大君骑马上山、前往学院时那张平静美丽的脸,那双金色眼睛在众师傅围绕中转为警醒。一个问题浮现在瑞德丽脑海里,眉头紧蹙的莱拉突然问出那问题:“赫德的摩亘是不是跟大君谈过?”

费雅点头:“他静悄悄地来,除了大君之外没人看到他。他走时也是静悄悄的,不过——只不过——从他离开以后,赫伦就变得不太平静。”

“大君下了命令?”莱拉声调平稳。瑞德丽身旁,翠斯丹沉重地坐在踏板边,脸埋进双手。费雅又点点头,咽下口水。

“大君下令加强北边和西边国界的守备,不让至尊的竖琴手通行;下令赫伦境内所有人不得提供他住宿或任何帮助,如果有人看见他出现在赫伦,应通知侍卫队或大君。大君告诉我们下这些命令的原因,还派遣信差到赫伦各地公告人民。然后她就离开了。”

莱拉的目光从侍卫身上移开,越过码头仓库陈旧凌乱的灰色屋顶,望向位于边界的山丘,暮春的阳光把山丘照成稍纵即逝的细致翠绿。她低声说:“岱思。”

翠卡清清喉咙,说道:“我们猜想大君可能去找他了。莱拉,我不——我们全都不明白,他怎么可能做出佩星者指控的那些可怕的事情,怎么可能对大君说谎?这似乎不可能啊。他怎么可能——他怎么可能不爱大君呢?”

“或许他是爱的。”莱拉缓缓说道。她看见瑞德丽迅速瞥了她一眼,便以辩解的口气补充说:“大君评判岱思的方式跟达南或亥尔一样,不听他说,也不给他为自己辩护的权利。换成赫伦沼泽城镇的任何一个普通老百姓,大君一定都会给他这个机会。”

“我也搞不懂他,”瑞德丽声音平稳地说道,“但我跟他交谈时,他承认自己的罪过,也没有为自己辩解。他没有可辩解的理由。”

“似乎所有人,甚至包括摩亘,都没想到或许是亟斯卓欧姆用力量控制了岱思,就像控制那些巫师一样,强迫岱思把摩亘带去给他,而不是带去见至尊。”

“莱拉,亟斯卓欧姆——”瑞德丽停口,感觉海风在两人之间奔窜,像隔着一段无法跨越的距离。她感到众人等她开口,便疲倦地把话说完:“你这等于是说创立者的力量比至尊更强大,能够违背至尊的意愿,强迫他的竖琴手就范。关于岱思的事我只相信一点,那就是没人能够强迫他去做他不肯做的事,或许连至尊都不例外。”

“那么,你也判定了岱思有罪。”莱拉断然说。

“是他自己判定自己有罪!你以为我愿意相信这件事吗?他对每个人说谎,他背叛了佩星者、大君、至尊,还有,那天晚上在内地荒野,他把自己的斗篷盖在我身上,免得我睡觉时着凉。我就只知道这么多。”瑞德丽无助地迎视莱拉沉思的阴郁眼神,“去问他吧。你不正想这么做吗?去找他,去问他。你知道他在哪里,他在内地荒野,正朝朗戈前进。你也知道大君必定也是要去那里。”

莱拉沉默不语,颓然坐在翠斯丹旁边,被一股疲惫、脆弱的不确定感制伏。

过了一会儿,蔻禾简单说道:“大君不曾命令我们留在赫伦。没有人应该独自前往内地荒野。”

“我在想,大君是不是一眼看到赫伦之外的地方,看见岱思独自一人……”莱拉冲动地吸了口气,仿佛要发号施令,但又突然闭上嘴。

翠卡严肃地说道:“莱拉,没有人发号施令,我们不知道该怎么办。如果你暂缓请辞,大家都会松一口气。”

“好吧。给你们的马装上马鞍,我们回王冠城。不管大君离开得多神不知鬼不觉,也不可能没留下半点蛛丝马迹。”

侍卫四散而去。瑞德丽在莱拉身旁坐下,两人沉默不语,看着一名轻吹口哨的水手牵着莱拉的马走下踏板。

莱拉把矛枪倚放在膝盖上,突然对瑞德丽说:“你觉得我应不应该跟在大君后面跑去?”

瑞德丽点点头,想起竖琴手那张憔悴、熟悉的脸,带着不熟悉的讥嘲神色,轮廓给火光照得分明,喝着酒,声调中有以往不曾出现的淡淡的反讽意味。她低声说:“你应该去。大君会需要你。”

“那你接下来要做什么?要不要一起来?”

“不,我要跟布黎一起回凯司纳。如果摩亘往南走,或许会到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