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第4/5页)

莱拉瞥了她一眼:“他会去安恩。”

“也许吧。”

“然后他会去哪里?朗戈?”

“我不知道。大概岱思去哪里,他就去哪里吧。”

在莱拉的另一侧,翠斯丹抬起头。“你们认为,”她开口,语气出人意料地苦涩,“在那之前他会先回赫德吗?还是他打算先杀死岱思,再回家把这件事告诉大家?”

两人注视着翠斯丹,她眼里盈满泪水,嘴绷得紧紧的。片刻后,她低头瞪着木板上的钉头说:“要是他没跑得这么快,要是我能赶上他,也许我就能说服他回家。可是他一直不肯停下来,我怎么办得到?”

“他最后一定会回家。”瑞德丽说,“我不相信他变得连赫德都不关心了。”

“他是变了啊。以前他是赫德的国土统治者,宁可自杀也不愿杀死别人,现在——”

“翠斯丹,他受了伤害,那种伤害之深可能不是我们任何人能体会的……”

翠斯丹点头,动作有些不稳:“这一点我可以用头脑来理解,赫德也有些人会因为生气或嫉妒而杀人,可是不——不像这样,不是像猎人一样追踪别人,把对方赶到某个地方杀死。这——是别人会做的事,但不是摩亘会做的。如果——如果这种事真的发生,然后他回到赫德,我们怎么还认得出彼此?”

她们全陷入沉默。一名水手扛着一桶酒下船,踏板随着他缓慢、沉重、持续的步伐颤抖晃动。布黎·柯贝特在她们身后喊了句什么,话声像海鸥的鸣叫一样被风吹散。瑞德丽动了动。

“他会知道的。”瑞德丽轻声说,“在他内心深处,他知道有千百个理由可以那么做,只除了一个理由;也知道唯一会因他做出那种事而谴责他的人,就是他自己。也许你应该多信任他一点。回家去等他,信任他。”

她们身后传来另一阵脚步声。布黎·柯贝特低头看着她们说:“这是一路上我听过的最理智的话。谁要回家了?”

“凯司纳。”瑞德丽说。布黎叹了口气。

“唔,至少那里还算近。经过这件事之后,如果你父亲不想再在安恩看到我,或许我可以在凯司纳找工作。但如果我能把你和这艘船一起送回安纽因港口,就算他咒光我的头发,我还是会很高兴。”

莱拉站起来,突然抱了抱布黎,矛枪顶歪了他的帽子:“谢谢你。告诉麦颂这一切都是我的错。”

布黎扶正帽子,红着脸露出微笑:“我想他不太会相信吧。”

“你在这里有没有听到我父亲的消息?”瑞德丽问,“他回家了吗?”

“好像没人知道,不过——”布黎停口,皱起眉头。瑞德丽点点头。

“已经过了快两个月。既然摩亘还活着,他就不再需要履行誓言。如果他不赶快在安恩动乱四起之前回国,就会无家可归了。”侍卫聚集在码头边,排成直直的两列。琪亚牵来莱拉的马。瑞德丽和翠斯丹站起身,莱拉用她那种迅速、紧绷的方式拥抱她们。

“再见。回家去。”莱拉注视瑞德丽双眼片刻,放开她,轻声地又说一遍,“回家去。”

莱拉转身上马,对她们行持矛礼,闪亮的矛枪高举,如同银色火把。她掉转马头,与翠卡并肩骑在行列前端,头也不回地带领侍卫离开呼勒里码头。瑞德丽目送她离去,直到最后一名侍卫消失在仓库后。她几乎是漫无目标地转过身,看着面前空荡荡的踏板,而后慢慢走上船。布黎和翠斯丹正望着矛枪在远方闪烁的光芒。布黎叹了口气。

“这下子没有人用船帆的横桁练习射箭了,这一路应该会很安静。等我们在这里采买完补给,就直接经由伊姆瑞斯开往凯司纳。而且,”他脸色凝重地补了一句,“要绕得离伊姆瑞斯愈远愈好。我宁愿看见安恩国王本人出现在船头斜桅上,也不想再见到艾斯峻·伊姆瑞斯。”

前往凯司纳的漫长旅途中,这两人他们都没遇着,只偶然看到一艘商船也谨慎地绕过伊姆瑞斯不平静的海岸。有时那些商船会靠近交换消息,因为这艘四处航行的安恩船的故事已传遍全疆土。消息的内容总是一样:伊姆瑞斯的战事已扩及铎尔和昂孛东部;没人知道摩亘在哪里;而凯司纳则传来令人吃惊的消息:古老的御谜学院遣返所有学生,关上了大门。

漫长的旅行终于结束,疲惫的船乘着午后荡漾的潮水驶入凯司纳港。深色的船帆垂降到桅杆上、布黎把船缓缓驶进停泊位置时,码头上传来欢呼声和纷纷议论声。由经验磨练出耐性的布黎不理会这番嘈杂,径自对瑞德丽说:“船进了点水,需要修理,还得买些补给,才能回安纽因。可能要等一两天吧。要不要我替你在城里找个住宿的地方?”

“无所谓。”瑞德丽努力集中思绪,“好的,麻烦你。我还需要我的马。”

“好。”

翠斯丹清清喉咙:“我也需要我的马。”

“是哦。”布黎瞄了她一眼,“你要马干吗?骑过海面回赫德?”

“我不要回赫德,我已经决定了。”翠斯丹坚定地迎接布黎直视的目光,“我要去那个城——那个巫师之城,朗戈。我知道它在哪里,我看过你的地图了,那条路直接从——”

“贺迪斯努的弯钩牙啊!女娃儿,你全身上下到底有没有哪根骨头讲道理?”布黎勃然爆发,“去那里可是得花上六个星期,穿越荒凉的无人地带!我没有直接送你回托尔,完全是因为船底破洞进水。还朗戈咧!岱思和摩亘都要去那里,加上创立者,还有天知道多少个像从赫尔古墓里冒出来的幽灵巫师,那座城会跟蠹虫蛀空的船身一样垮掉。”

“我不在乎,我——”

“你——”

两人都住了口。翠斯丹看向布黎身后,倒退一步。瑞德丽转过身,看见一名年轻男子走上踏板,那张黝黑疲累的脸有点面熟,朴素的衣着和登船的迟疑神态也勾起她脑海中的记忆。他先瞧了瞧转过身来的瑞德丽,然后看向她身后的翠斯丹。

男子停下脚步,闭上眼睛叹了口气,说道:“翠斯丹,请你回家好吗?否则埃里亚就要离开赫德去找你了。”

翠斯丹眼中反叛、受困的神色稍见消退:“他才不会。”

“他会,而且他正打算这么做。有个从克拉尔来的商人在呼勒里看见这艘船,说你正要南下。埃里亚一听就准备出门,但我们——我摔跤摔赢了他。他说如果我没带你回去,他就要离开赫德。他担心得不成人样,脾气暴躁得一塌糊涂,没人受得了跟他住在同一座岛上,不管他是喝醉还是清醒。”

“卡浓,我想回家,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