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叁夜】 目目连(第6/8页)

“如果你不肯说,我就替你说出来吧。”

医生的语气愈来愈具压迫性。

“因为你的妻子——知道了。”

“知——知道什么?”

“知道你装作不知道的事。”

“咦——”

“我想,你妻子知道了你已经知道,所以才无法承受良心苛责——”

——是这样吗?

果真如此,那么杀死妻子的凶手等于是平野。

“是的,如果真是如此,你的妻子等于是被你杀死的。因此你一直不愿意深究妻子自杀的原因。你不想察觉妻子自杀的原因就在自己身上,所以你放弃了思考——”

“够了!”

——啊,所以说,那时真的……

被看到了。所以妻子在——羞耻与屈辱与贞操的狭缝中痛苦挣扎,最后终于……

医师仿佛在细细品味似的打量平野的脸,说:

“你——应该看过吧?”

“看、看过什么——”

“你偷窥过吧?”

“你到底想说什么——”

“看过你妻子与——情夫的偷情场面。”

“我——我才——”

“你看过吧?你偷窥了,看得一清二楚,对吧?”

窥视过。

“我——是的。”

——没错,平野的确窥视过。

一开始只是个偶然。

当他送货回来,伸手准备拉开房门时——

发觉房内有种不寻常的迹象。

平野已经忘了是听见细微的动静还是男欢女爱的声音,抑或是空气中的淫荡波动。他犹豫起要不要进去。最后他决定先绕到房子后面抽根烟,到别的地方打发时间再回来。

但是他家是间仅比大杂院好不了多少的简陋住宅,在后门反而听得更清晰。

房子背后……

——那个孔洞。

他发现房子背后的木板墙上有个孔洞。

平野——由那个孔洞窥视房内。

他见到红色的贴身衣物与妻子雪白的脚。

平野此时——

“其实——原本只是突发奇想。”

“对我说谎没有意义哪,平野先生,你无须自欺欺人。你当时明显感觉到性冲动,是吧?”

“这——”

“于是,你着迷了,对吧?接连又偷窥了好几次。”

“你说得——没错。”

没想到仅仅是透过孔洞窥视,妻子的肉体在平野眼里宛如成了画中美女般美丽、妖艳。随着活动春宫画的甜美气息,平野的情绪也跟着变得高扬。

医师说得没错——

平野对此着迷了。

男人每周会来家里一次,通常都是平野出外送货的日子——每周的星期四。

日子一天天过去,偷窥已然成为平野的猥亵习惯。

医师的眼中闪烁着些许胜利的光芒。

“你不愿意承认自己是个有偷窥妻子奸情兴趣的低级人类,我没说错吧?”

“没错……”平野承认。

“平野先生,你知道吗?所谓的性癖好其实因人而异,没什么好觉得羞耻的,就算你在偷窥中感到性冲动,也算不上极度异常的癖好。当然了,如果行为与法律抵触的话,自会遭到惩罚,但你没有必要哀怨自己是个品行低劣的人。不,甚至你如果不承认自己有这种癖好,你的病症将永远无法好转。”

或许——的确如此吧。

其实平野并不觉得自己污秽。的确,当时曾好几次觉得应该停止这种行为,但是平野终究无法战胜甜美而充满蛊惑的不道德引诱。

平野无数次以视线奸淫了与情夫陶醉在性爱之中的妻子。他借由偷窥达成了在正常形式下无法达成的对妻子的扭曲情感。

只不过,这当然是——个人秘密。

不能被妻子得知的事实。

平野虽然怀抱着扭曲情感,但他仍然深爱着妻子,也不愿意破坏与妻子的正常生活。

就算妻子可能内心烦闷不堪,只要她打算隐瞒下去,平野就继续装作完全不知情;同时,他偷窥妻子偷情场面之事——也绝对不能被发现。

某一天,平野透过孔洞偷窥的视线。

与妻子不经意的视线相交。

不该被看见的时候被看见了。

不想被知道的事情也……

——阿宫。

“不对,你说的并不对。即便内人发现有人偷窥,也不可能知道偷窥者是我。那个孔洞只有这么点大啊——”

“可是你妻子自杀了。”

“这、这是没错——”

“你妻子自杀的……”

“咦?”

“你妻子自杀的时间,不就是这个事件刚发生后没多久?”

“这——不……”

“我说得没错吧?”

隔周的星期四,妻子死了。

平野一如既往地从孔洞偷窥,但见到的却是吊在梁上的妻子尸体。

男人不在。

“但是——内人在这一个星期里,完全没有异常状况。不,她甚至比平时更开朗,更有活力……”

“可是你自己不也一样?”医师露出略为严肃的口吻,“担心偷窥被发现,令你表现得更老实,所以那一个星期,你表现得比平时更温柔、更谨慎。你的妻子也是如此。”

“但是……”

“事到如今,已经没有任何方法确认你妻子是否知道偷窥者是你,就算知道也没有意义。重点是你自己是不是如此认为的。”

“我——不知道……”

“你刻意回避思考这件事情吧?你一直尽可能地不去想前因后果。现在你更应该仔细去理解。我问你,在那之后,在你妻子自杀之后,你还继续偷窥吗?”

“我——失去了偷窥对象,怎么还可能偷窥呢?”

“难道一点也不想偷窥吗?”

“我——不曾想要偷窥过。”

“老实承认吧,平野先生。你是有偷窥癖好的人。不管是不是孔洞都好,你必须透过某种滤镜才能跟这个社会接触。”

“我只对我妻子——”

“不。你不管是谁,只要能偷窥都好。即便现在,你也一直有想偷窥的冲动。”

“没这回事。我——不是性变态。”

“你这种说法并不是那么适切。我再重申一次,性癖好并没有是非对错。你只是有偷窥这种非正常的性欲望。这实在没办法。”

或许——是如此吧。

“听好,平野先生。你感觉到的视线,其实来自于你的潜意识。你刻意压抑着想偷窥的冲动,但是潜在欲望仍然从强力的压抑下渗透出来。这种欲望不是说压抑就能压抑得住。当潜在的强烈欲望浮上意识层面时,会扭曲变形成为一种恐惧。其实,无时无刻注视着你的是你自己。”

精神科医师瞪了平野一眼。

“你看到的幻觉之眼,并不是你妻子的。你仔细想想,那难道不是你自己的眼睛吗?”

医生的话语里充满了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