贪婪山(第3/6页)

“但是,”梅尔卓斯先生说,“只有英俊的年轻人才会得到她的礼物。”

“我们够英俊了。”谢普勒斯先生答道。

福克斯顿博士认为和仙子谈话最主要的问题在于他们随时都可能消失,所以大家最好把想知道的事情都罗列出来——这么一来,如果哪个仙子愿意和大家说话,按照清单提问会方便得多。

问:仙灵一族中是否存在宗教信仰?

哦,福克斯顿博士说,康沃尔郡曾有仙灵女子听见一位可敬的绅士在祈祷,她便问像她这样的仙子是否也能得到救赎和永生。那位绅士说不能。于是她失望地哭嚎着从悬崖上跳入泛着泡沫的大海。福克斯顿博士说,这个故事是他从一个终身厌恶谎言的义人那里听来的,否则他也不会相信此事。满怀慈悲之心的梅尔卓斯先生甚至为此落泪了。

问:他们之间是否有婚姻关系?

谢普勒斯先生说,他们肯定不可能像基督徒或者斑鸠那样忠贞地生活在一起,他们共享所有的仙女。梅尔卓斯先生说:嗯!奥伯雷先生“哈”的一声大叫,飞快地记下这点。

问:他们是否(像某些人说的那样)是一个衰落的种族,完全不复往日的兴盛?

问:他们的政体是君主专制还是联邦共和?

问:如果是君主专制的话,那么他们的国王和王后是否会吵架(如我们的传说所言)?

问:王后是不是任何事都一概不能做主?

他们一气提了四十二个问题准备去问那倒霉的法利赛人,到最后还为删减哪些问题争执起来。

“约翰·绍尔斯顿爵士来了!”福克斯顿博士低声说。

“奥伯雷先生!”我叫他。

“怎么了,米兰达?”他问。

可是我已经没时间告诉他我想干什么了,因为约翰爵士催我回屋。

“哦,亲爱的,”我对约翰爵士说,“怎么了?别让那些学者们看见你这么阴沉!他们希望让你高兴。”

“我们这是去哪儿,约翰爵士?”我又问,“我之前从没见过这道小楼梯。是你小时候发现的吗?你想让我看的就是这个吗?”

“我从没见过这间屋子,”我继续说,“你的三条狗也在,它们正在抢骨头哪。约翰爵士,这种大狗难道喜欢被关在小屋子里吗?这个小纺车又是干什么用的?”

“米兰达,”约翰爵士开口了,“你太年轻,所以我常常克制住自己不发火。你常常举止傲慢,夸夸其谈,完全不是淑女作风。”

“哦,不,亲爱的,”我辩解道,“你搞错了,那是我爱你的表现。”

“也许吧,”他说,“我不知道。有些时候,米兰达,我对此半信半疑……但是,世间所有的男女都在撒谎。从母亲的乳汁里他们就喝下了谎言。孩子们喜欢帮着同伴撒谎。我身边的人整日说着虚妄之言……”(他是指我们的仆人、邻居、律师、亲戚之类)“……但我只当他们是蚊子蜜蜂在蜇人咬人。而你撒的谎,米兰达,则像利剑刺入我的骨髓,切开我的心脏。你嫁给我的时候发誓说将用一个月的时间每天纺五束亚麻线……”

“一天纺五束亚麻线……啊,约翰爵士,从来没有人能办到这一点!”

“米兰达,我希望你没有撒谎。米兰达,做妻子的应该服从丈夫的意志并加以执行,只有这样才能使他不至于获罪。迫使人获罪是十分邪恶的事情。盛怒杀人便是如此。”

他想到这点甚至流下泪来,但并不是为我。他只是为他自己那郁郁不乐的灵魂流泪,他认为要是他杀害了我将是他的不幸,而我却命该如此。

“啊,”我高兴地叫起来,“别担心,亲爱的!我当然会每天为你纺又细又软的丝线。达芙涅和我还会用这些线给你做衬衣,你穿上衬衣的时候会感到仿佛我在亲吻你。”

但是他关上门把我锁在屋里,自己走开了。

我从窗户里看见学者们仍旧坐在山毛榉树下。约翰爵士一走他们就都高高兴兴的了。日落时分他们喝酒唱歌,为彼此的健康干杯,为他们年轻时梦想中的牧羊女歌唱。最后他们手挽手唱着歌睡觉去了。

少许光线从半开的厨房门里透出来,照在薰衣草花丛上。达芙涅看了看四周。(达芙涅·巴伯拉罕:米兰达·绍尔斯顿夫人——即我本人——的贴身侍女;黄头发;总有股好闻的迷迭香味道;还有一红一蓝两条长裙。)她轻轻叫道:“夫人,夫人。”随后她又来到小径上,四下张望。眼见找不到我,她十分紧张,生怕我已经被约翰爵士淹死在马槽里了。

“啊!”她看到我不禁叫起来,“你在那地方做什么?那小窗户是从哪儿钻出来的?我马上到你那儿去,好夫人!”

“别,”我对她说,“睡觉去吧。今晚我就睡在这儿。心血来潮而已。”

“可是我听见一些可怕的声音。”她说。

“只是一些看门狗。”我安慰她,“晚安吧,好达芙涅。上帝保佑你。我一点儿也不害怕。”

整整一夜,那三条狗咆哮着尖叫着,仿佛它们做梦都在贪婪山上追猎我。

第二天一早,约翰爵士给我拿来一些亚麻和食物就走了。窗外涌起银色的晨雾,笼罩了风笛馆。所有的东西(包括乔木、树篱、喷泉、山、农舍、牛、鸡、蜜蜂、马等等)都在银色的空气中变得淡而灰白。贪婪山周围映着金色的光芒,但太阳却并未照到山顶。此时百鸟歌唱,枯萎的玫瑰被沉甸甸的露水压弯了腰。

四个穿长袍的灰色身影来到大门口的山毛榉树下。其中一人打了个喷嚏,抱怨空气太新鲜太刺鼻了,说这完全不适合人类。另一个灰色的人影正后悔前夜吃了太多奶酪和鲱鱼。第三个则担心法利赛人会把他带走。

福克斯顿博士有一顶魔法帽,(他认为)是老巫师西蒙·弗曼戴过的。他把帽子扣在头上。太阳升上了贪婪山。奥伯雷先生开始用十分清晰的声音念咒语,净是些魔法词汇,就像布丁里的李子干一样多。

“吾人,约翰·奥伯雷,唤汝之名,王后蒂塔尼娅,以……”

我仔仔细细地听着,重复他说过的每一个字,只不过在他说“王后蒂塔尼娅”的时候我就说“法利赛子民”。

“……施咒,直接对汝发号施令,凭四字圣名,凭阿尔法和欧米伽,凭一切高贵可敬……”[2]

笼罩风笛馆的晨雾变成了玫瑰色,随后变蓝,然后又变回银灰。我听见兰花丛中传来一阵响动。那只是三只小鸟飞起来的声音。

“……以忠实温顺之态出现在吾人真实视野中,绝无丝毫谬误、虚伪和谎言。助吾解决一切问题,达成一切目的,无论请求或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