贪婪山(第4/6页)

笼罩风笛馆的薄雾变成了金色。我听见鸡舍里传来一阵响动。那只是狐狸要窜回它在林中的家了。

“……快,快,快,快,来,来,来,来。急急如律令,急急如律令。阿门,阿门,阿门……”奥伯雷先生顿了一下,随后响亮地说了一声,“以下省略!”

先前笼罩着风笛馆的薄雾变成了雨滴。我听见窗台底下有点响动,但搞不清那是什么。

随后是很长一段寂静。

福克斯顿博士率先叹气道:“人人都知道那仙后不可信任。她反复无常。”

“也许,”谢普勒斯先生(很刻薄地)说,“她只是不喜欢你的帽子。”

突然间家里的三条狗开始狂吠,并且非常奇怪地上蹿下跳,仿佛神魂已然颠倒。它们实在有些吓人,并且叫唤了很长时间,我只好躲在角落里。

一个声音突然说:“女人,你叫我干什么?”

“哦,”我答道,“你是法利赛人吗?”

那是个黑色的东西。有毛。腿长得像水壶把手。脸很难看。还有一条长长的黑色尾巴,这让我大为惊讶。爱尔兰人倒是长着尺把长的尾巴(我想这是常识),但我从来不知道法利赛人也长尾巴。

“你是个好法利赛人还是个坏法利赛人?”我问。

那个法利赛人把他那又长又黑的尾巴甩来甩去,好像在思考我的问题。“这你管不着。”他最终看着窗户的方向说道,“你家草地上站着四个糟老头子,还有一顶怪模怪样的帽子,都乱成一团了。”

“哦,”我说,“他们正因为咒语失败而沮丧呢!不过我却把你叫来了。”

“我才不稀罕这种老掉牙的烂咒语,”那黑色的小东西边说边用一根兔子骨头剔牙,“不过我很想知道你叫我来干什么。”

我便跟他说了整件事,从(异常小巧的)馅饼开始到五束亚麻线为止。“事实就是,法利赛人,”我对他说,“我天生就和酿酒、烤饼、纺织之类的事情无缘,我只懂得拉丁文、希腊文和历史;我纺线的本领甚至比不上一只苍蝇。”

法利赛人考虑了一下我说的事,最后说:“这个我来做。每天早晨我会到你窗台上,给你带来头天夜里纺好的五束亚麻线。”

“啊,无比无比地感谢你!”我说,“你真是帮了我天大的忙。但是,你看,我听说法利赛人做了好事都不会索要任何报酬或者谢礼。”

“你听人家这么说过吗?”那个黑色小家伙一面挠他的胳肢窝一面说,“唔,女人,那传说是错的。”

“啊!”

法利赛人用他的小黑眼睛盯着蹲在角落里的我:“每天晚上我允许你有三次机会猜我的名字,如果你在这个月之内没能猜中我的名字,女人,你就跟我走!”

“哦,好吧。”我说,“我应该可以在一个月之内猜出来。”

“你觉得你行,是吧?”那法利赛人一边笑一边摇他的尾巴,“这三条狗叫什么名字?”

“哦,”我回答,“这我知道,它们叫柏拉图、苏格拉底和欧几里德。约翰爵士告诉过我。”

“错,他们不叫这个。”法利赛人说,“一个叫十恶不赦,一个叫罪加一等,一个叫罪大恶极。它们亲口告诉我的。”

“啊!”我答不出话了。

“同样,”那个法利赛人非常得意地说,“你也不知道你自己的名字。”

“我叫米兰达·斯洛泼,”我说,“……我的意思是说,米兰达·绍尔斯顿。”

法利赛人大笑:“女人,你是我的了。”

随后他拿起亚麻飞走了。

整个白天,小屋里充满着树叶阴影洒落在白墙上形成的淡淡光线。

当屋里的微光与日暮的光线融为一色时,那个法利赛人回来了。

“晚上好,法利赛人,”我说,“你还好吗?”

那黑黑的小东西叹气道:“一般吧。我的耳朵听不大清了,而且脚也怪怪地疼。”

“真糟糕。”我说。

“我把亚麻线带来了。”他说,“现在,说说我叫什么名字吧。”

“是叫理查德吗?”我问。

“不,不是。”那黑家伙晃着他的尾巴否定道。

“唔,那么是乔治吗?”我又问。

“不,也不是。”那黑家伙继续晃着他的尾巴。

“是尼哥底母?”我问。

“不,也不是。”说完那黑家伙就飞走了。

说来奇怪,我竟然完全没听见约翰爵士进来的声音。直到看见他的影子跳动着映在墙上我才发现。他看见五束纺好的亚麻线时显得非常惊讶。

每天早晨他都给我拿来亚麻和食物,每次他一来那些黑狗就很高兴,但却比不上法利赛人来时的高兴劲。他一来它们就乐疯了似的蹦跳着,还使劲嗅他,好像他香得跟玫瑰一般。我坐在一边回忆我听说过的所有名字,但从来都没猜对过。每天晚上法利赛人都带来纺好的亚麻线,每次他都离我更近一些,而且也越来越频繁地摇尾巴,似乎很高兴。“女人,”他说,“你肯定是我的了。”而每天晚上约翰爵士来拿亚麻线的时候都很疑惑,因为他知道有那三条狗守着,除他之外任何人都不能接近我。

临近月末的一天,我向窗外望去,被一大群愁眉苦脸的仆人吓了一跳。他们正慢慢离开风笛馆,黄头发的达芙涅也在其中,眼泪汪汪的。山毛榉树下站着四位学者,同样被这幅景象惊呆了。

“约翰爵士,约翰爵士,”奥伯雷先生叫道,“仆人们这是要去哪儿?他们走了谁来照看绍尔斯顿夫人?”(约翰爵士告诉他们我病了。)

约翰爵士弯腰对他们小声说了些什么,他们全都吓呆了。

“不,绝对没有!”谢普勒斯先生说。

奥伯雷先生直摇头。

福克斯顿博士非常严肃地说:“我们是学者,是绅士,约翰爵士,我们不纺线。”

“确实。”梅尔卓斯先生附和道,“我不会纺线,但我会做馅饼。我在书里看到过,应该会做。先取一些面粉,加入水和葡萄干,再加肉,随便哪种,你喜欢就好,也许还要加一些鸡蛋,然后……”

福克斯顿博士(前文法学校教师)敲了他的头叫他安静。

约翰爵士走了以后,学者们纷纷说风笛馆现在变得沉闷压抑。谢普勒斯先生说,也许应该趁此机会回到广阔的世界中去。但是所有人都认为应该等到绍尔斯顿夫人康复,并且都同声赞扬我善良可人。梅尔卓斯先生一抬头。“怎么回事!”他大声说,“绍尔斯顿夫人在那扇被树叶遮掩的小窗户里!”

“米兰达!”学者们叫起来。

福克斯顿博士挥舞着他的帽子。谢普勒斯先生向我飞吻了不下二十次。梅尔卓斯先生把手放在胸口上祈祷。奥伯雷先生只是看着我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