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第3/4页)

我忍不住发出惊呼。
疤脸首领听见后,从容地转过身。我看到她的乳房和胸口也跟后背一样伤痕累累。她一边看着我,一边穿上衬衫,布满繁复疤痕的脸上毫无表情。
我结结巴巴地说了声抱歉,赶紧转身朝楼梯走去。但我惊恐地看见乌瑟·铎尔从同一间屋子里走出来,他注视着我,手扶在那柄可怕的剑上。
这封信在我口袋里就像着了火。这是反叛嘉水区的罪证,足以让我和赛拉斯被处以极刑——继而给新科罗布森带来毁灭。我非常害怕。
我假装没看见铎尔,径直走下楼梯,来到主舱,在一扇窗边落座,发狂似的注视着云层。我希望铎尔别来找麻烦。
但没有用,他向我走来。
我感觉到他站在桌边,我等了很久,希望他完成威胁之后,一言不发地离开,但他没有走。最后,我不得不勉强地转头望向他。
他沉默地看着我。尽管我脸上不露声色,心中却越来越焦虑。过了一会儿,他才开口说话。我都忘了他的嗓音有多优美。
“那叫作爱饰。”他说。
“那些伤疤叫作爱饰。”他指向我对面的坐位,点了点头,“我可以坐吗?”
我能怎么说?面对疤脸情侣的得力助手,面对他们的保镖与杀手,面对舰队城最危险的人物,我能说,不,我想独处?我抿起嘴,礼貌地耸耸肩:你要坐哪里我无权干涉,先生。
他将扣拢的双手按到桌子上。他讲起话来优雅从容,我没有打断他,没有走开,也没有以兴致阑珊的表情阻止他继续发言。当然,一部分原因是由于我担心自己的安全与性命——我的心脏跳得飞快。
但也因为他的演说:他的话就像是从书本里念出来似的,每一句都精心构造,好比诗人的怍品。这是我从没听到过的。他凝视着我,眼睛仿佛一眨也不眨。
我被他所说的内容深深吸引住了。
“他们俩都是被迫加入的,”他说道,“我是说疤脸情侣。”我一定惊讶得张口结舌。“那是二十五年,还是三十年之前。”
“男的先加入。他原本是个的,来自碎石群岛北端的渔民,终日在礁石头与小岛间撒网收线,杀鱼洗鱼,剥皮切片,无知而愚钝。”他注视着我,灰色的眼睛比他的皮甲还要深黯。
“某一天,他的船划得太远,被风刮跑了。嘉水区的侦察船发现了他,他们劫走他的货物,然后又讨论是否要杀死这个惊惶失措、骨瘦如柴的小渔夫。最后,他被带回城中。”
他动了动手指头,开始轻轻揉搓自己的手。
“环境能塑造人,能毁掉人,也能使人重生,”他说,“三年后,那小伙成了嘉水区的首领。”他微微一笑。
“又过了不到三季,我们的铁甲船截下一艘由佩里克岛驶往米尔朔克的单桅小船,其船身弯曲而华丽。船上载的似乎是一个法瓦迪索贵族家庭:丈夫、妻子与女儿,带着扈从迁往大陆。他们的货舱被掠夺一空。没人关心那些乘客,因此我不清楚他们的命运。大概是被杀了,我不知道。人们所知的是,当船上的仆人被接纳为公民,有一名女仆吸引了新首领的眼睛。”
他望向窗外的天空。
“确人在‘雄伟东风号’的甲板上目睹了那次会议,”他平静地说,“他们说她身姿挺拔,见到首领时,面带狡黠的微笑——既不是阿谀奉承,也不是惊慌失措,而是仿佛对眼前的一切很满意似的。
“在碎石群岛北部,女性的境遇并不妙,”他说,“每座岛屿都有各自的习俗与律法,其中有些颇为令人不快。”他合拢双手。“有的地方把女人的嘴缝起来,”他凝视着我说道,我望向他的眼睛:这不是为了恐吓你,“或者割掉她们身上的器官。或者把她们绑在屋子里侍奉男人。我们头领出生的岛上还不至于如此残忍,然而……其他文化中的某些特质,在他们那里演变得更为夸张。在新科罗布森,女性被神圣化。那是带着崇敬面具的蔑视。你明白的,我敢肯定。你在出版书籍时署名B. 科德万。我敢肯定,你是明白的。”
我承认,这令我很震惊。他竟如此了解我,知道我为何要耍这么一个无伤大雅的小伎俩以混淆视听。
“在头领生活的岛上,男人出海时,妻子和情人被留在岸上,但无论多少传统与习俗都无法箍紧她们的双腿。若是一个男人热切地爱上一个女人——至少他如此说,或如此想——到了要离开时,他会感觉很不舒坦。因为他亲身体验过,她的魅力有多强烈。毕竟他自己已经折服,因此他必须将其削弱。
“在头领生活的岛上,当男人对女人的爱意达到一定程度,便会划花女人的脸……”我们纹丝不动地对视着,“他要给她刻上印记,表明她归自己所有,就好比在木头上做记号。而且,对她施以一定程度的破坏之后,就没人会再要她。
“这些伤疤就叫爱饰。
“不知是出于爱,出于欲望,还是某些混合的情感,头领一下子被迷住了。他开始追求这个新来的女子,并凭借其历练而来的果断与强悍,很怏便将她据为己有。众人一致认为,她接纳了他的关爱,并绐予回报,成为他的情人。终于有一天,他认定她应该完全属于自己,于是,凭着一股生硬的勇气,他在交欢过后,掏出匕首,在她脸上划下了印痕。”铎尔顿了一顿,然后突然露出真诚而愉快的微笑。
“她一动不动,任他刻划……接着,她拿起匕首,也在他脸上刻出印痕。”
“这从此改变了他们俩。”他轻声说。
“你能看出其中的虚伪。他迅速攀升至如此高位,的确是个不同寻常的小伙,但他依旧是个粗鄙的人,遵循着粗鄙的法则。他告诉她说,刻下这些疤痕是为了爱,因为他不信别的男人能够抵挡她的魅力。他相信自己的话,这我并不怀疑。但无论他相信与否,那是个谎言。他就像用撒尿来标示领地的狗,告诉别人,他的疆域由此而始。然而她却回过头来给他刻上印记。”
铎尔再次对我微微一笑。“这是意料之外的情况。财产不会给主人做标记。他在她脸上刻划时,她没有反抗,她对他的话持信任态度。鲜血与疼痛,撕裂的皮肤与肌肉,凝结的血块与疤痕,这些都是为了爱,因此她也要回报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