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第2/4页)

“有些工作只有生人能够胜任。这类手工操作非常危险,让僵尸来做的话太过冒险——复活僵尸的代价很高,但你想繁殖多少敏族都不成问题。”他的嗓音冷漠淡然,“死灵族不愿沾手的禁忌任务,可以交给生者中的精英——敏族的上层阶级、绅士和贵妇——依靠此类机会,这些幸运的敏族能过上舒适的日子。
“我母亲挣够了钱,选择结束生命,亡灵巫师替她抹上防腐药剂,然后予以复活。尽管并非高等阶层,但她成为了死灵族。大家都知道,生者铎尔女士变成了亡者铎尔女士。但我不在,我已经离开了。”
我不知道他为何要告诉我这一切。
“在我成长过程中,”他说,“周围尽是死者。他们并非全都沉默无语,但许多人确实如此,而且没一个吵闹喧哗的。我在‘生灵区’长大,常常跟那里的少男少女一起在街道中横冲直撞地奔跑。路上有无脑的僵尸、少数潦倒的血族,还有真正的死灵族,上流社会的尸巫。他们缝着嘴,衣着华丽,皮肤仿佛经过加工的皮革。让我最难以忘却的是那种寂静。
“我的遭遇还算不错。我母亲受人尊重,而我是个乖孩子。除了略带同情的嘲笑,没什么太让人难堪的。我开始参与犯罪和异端邪教,但并未涉及太深,时间也不太长。有两件事敏族比死灵族更为擅长。一是喧闹,二是速度。我摈弃了前者,却不排斥后者。”
等到他的停顿明显已转化为沉默,我接过了话头。
“你在哪里学的格斗?”我说。
“我离开拱石城时,仍是个孩子,”他说,“虽然我当时并不这样认为,但这是事实。我潜入缆索轨道,偷偷溜了出来。”
他不愿再告诉我更多。从那时起,直到他抵达舰队城,一定有十余年之久。他不愿告诉我在此期间的经历。但很明显,正是在这段时间内,他学到了深不可测的技艺。
铎尔逐渐安静下来,我感觉他交谈的意愿已然如潮水般退去。这不是我期望的。经过数周的隔离,我希望他继续说下去。我耍了个拙劣的伎俩,仿佛故意卖弄机巧。我一定显得轻浮无礼。
“你离开鬼首帝国,并与之交战,夺取了——叫什么来着——‘巨力之刃’?”我指了指他那把不起眼的陶剑。
一开始,他的脸上毫无表情,接着,他突然短暂地绽露出优美灿烂的微笑。他笑起来像个大男孩。
“这又是经过重重传递的信息,”他说,“只剩下一半事实。鬼首帝国早已消失,但其残余遍布巴斯-莱格各地。我的剑确实是鬼首帝国的遗物。”
我使劲琢磨着他话中的含意。我的剑用了鬼首帝国的工艺,或者,我的剑是基于鬼首帝国的设计。但望着他,我意识到,他已经说得十分明确。
我一定显得很震惊。他用力点了点头。
“我的剑有三千多年历史。”他说。
这不可能。我见过它,那是一件普通的陶土制品,稍许有点儿陈旧泛黄。就算它只有五十年,我也会感到很惊讶。
“至于名字……”他再次朝我露出同样的微笑,“那又是个误会。经过漫长的搜寻,我在掌握了一门失传的学问之后,才找到这把剑。人们叫他‘几率之刃’,不是‘巨力’。”他缓缓地说。“几率代表着可能性。可能如此,可能并非如此。因此它的意思是潜力,而不是力量。它真正的名字被混淆了。过去某个时期,曾经有许多类似的武器,”他说,“而现在,我想它是唯一留存下来的。
“这是一把‘或然之剑’。”

即便是回程途中,科学家们仍在制订计划。他们没有低估眼前的任务,接下去的工作更加困难。

“三叉戟号”并未沿着与来时相反的方向航行:舰队城的方位已经改变,凭着某种贝莉丝无法理解的神秘定位法,他们正不懈地朝着城市前进。

飞艇开始加速,在灰色的云层和子弹般的雨点中穿行。贝莉丝从客舱的窗口看出去,望向翻滚的海面和黑沉沉的天际。

暴风雨正在接近。

他们凭借速度避开了最恶劣的天气。风暴内部虽然汹涌激烈,仿佛由内至外撕扯着自身,但它移动得并不快。“三叉戟号”航行于风暴的边缘,顶着外围雨水的侵袭,与那团黑影展开竞速。

贝莉丝看见舰队城逐渐从地平线上冒出来,乱七八糟的一大片,占据着下方的水面,她惊叹于其规模。损毁重修的舰船凌乱地漂浮于波浪之间,仿佛一滩泄漏的油腻,形状毫无规律,却有着固定的边界。当舰队城停下来时,拽着它行进了数千英里的拖船和蒸汽船便都解开锁链,成群结队地来回巡弋,运送物资。贝莉丝再次想到,它们必然需要耗费大量燃料。难怪舰队城的海盗船如此贪得无厌。

见到眼前的景象,贝莉丝虽然心潮涌动,却完全无法断定这属于何种情绪。

贝莉丝看见城市边缘的“女舞神号”。她也看到“高粱号”错综复杂的轮廓,它的高塔上闪着火光,排出的烟雾在空气中翻滚。其支架周围的海面上,有一簇忙碌的舰船。它又在钻井开采,吮吸着千百年来流淌在高压矿脉中的石油和岩乳。舰队城来到了矿层上方,“高粱号”正为未来的强力魔法储备能源。

他们从嘉水区右后方飞入城内,小心翼翼地穿梭于桅杆之间。在“三叉戟号”投下的阴影中,许多飞行器好奇地追随着他们:载客艇、单人气球,还有一些外形古怪丑陋的飞船。

“三叉戟号”系泊在“雄伟东风号”上,与“高傲号”相平齐。贝莉丝看见人们从周围的舰船和小型飞行器里抬头观望,但“雄伟东风号”已被封闭,甲板上空荡荡的。一小群护卫正在等待他们,领头的是疤脸男首领,脸色欣喜愉悦。

贝莉丝看到他脸上有一道新伤口,一条愈合中的血痂,从左边嘴角开始,弯曲地延伸至下巴底下。贝莉丝曾听到疤脸女首领往自己脸上刺刻,他们俩的新疤痕呈镜像对称。

疤脸情侣彼此看见了对方,一阵冗长的沉默过后,他们穿过宽阔的甲板,拥抱到一起,互相拉扯抓握。他们的触摸充满激情,也不像是普通的爱抚,他们的动作仿佛慢镜头格斗。看到他们的举动,贝莉丝无比反感。

最后,他们分开了。贝莉丝站得很近,能听见他们嘶嘶的交谈声。女首领正掌掴她的情人,并用指甲抓他的脸和脖子,下手越来越狠。她摸到他的新伤口,双手突然变得温柔,仿佛他是个婴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