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册 第三十一章 我知尔游心无穷(第3/5页)

颜政咧开嘴笑了:“你听过一个墨菲定律吗?”

“什么?”

“E=MC2。”

“这不是爱因斯坦的那个……”

“E代表embarrassment,M代表metastasis。这个公式的意思就是:麻烦程度等于一个人想摆脱麻烦的决心乘以光速的平方。”

“胡说。”

罗中夏知道颜政是信口胡说,但这事实却是血淋淋的。他只是为了退笔,却已经被卷入了诸葛和韦氏两家的对抗、韦势然的阴谋和管城七侯的复出,真是如雪球一样越滚越大。这时他看到十九从盥洗室走出来,于是闭上了嘴。

很快广播里宣布前往长沙的乘客开始登机,三个人上了飞机,坐在一排,颜政最里面,中间是罗中夏,外面是十九。颜政一上飞机就把头靠在舷窗上呼呼大睡起来。昨天折腾了一晚上,大家都很疲倦了。

罗中夏的安全带大概是出了点问题,系得满头大汗都没弄上。在一旁的十九用指头顶了他一下,低声骂了一句:“笨蛋。”然后探过半个身子去,帮他把安全带束好。这么近的距离,罗中夏甚至可以清晰地看到她精致的鼻头上留有一滴香汗。

安全带折腾了一番,终于驯服地扣在了罗中夏身上。十九呼了一口气,重新靠回到座位上去。罗中夏也闭上眼睛,装作不经意的样子说:

“呃……可不可以问个问题?”

“嗯?”十九原本闭上的眼睛又睁开了。

“房斌……房老师,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十九沉默了一下,缓缓回答:“他是一个拥有伟大人格的人,是我的知己和老师。”

然后一路上,两个人再也没提及这个话题。

他们从上海坐飞机到长沙中转,长沙到永州每天只有三班飞机。他们又在机场多等了几小时,最后当飞机抵达永州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六点多了。

永州城区并不大,很有些江南小城的感觉,街道狭窄而干净,两侧的现代化楼房之间偶尔会有栋古老的建筑夹杂其间,让人有一种杂糅现代与古典的斑驳感。这里没有大城市的那种窒息的紧迫感,总有淡淡的闲适弥漫在空气中。大概是入夜以后的关系,巨大而黑色的轮廓能给人更深刻的印象,淡化了时代要素,更接近古典永州那种深邃幽远的意境。

出租车里的广播刺刺啦啦地响着,播音员说今天东山博物馆发生一起盗窃案。颜政拍拍司机肩膀,让他把广播关掉,别打扰了十九的心情。后者托着腮朝外看去,窗外的街道飞速往后,车窗外经常有小店的招牌一闪而过,店面都不大,名字却起得很古雅,不是“潇湘”“香零”就是“愚溪”,都是大有典故的地方。

永州古称零陵,源于舜帝。潇、湘二水在这里交汇,胜景极多,单是“永州八景”就足以光耀千秋。历代迁客骚人留了极多歌咏辞赋,尤以柳宗元《永州八记》最为著名。

十九在永州市柳子大酒店订了三间房,这“柳子”二字即是源于柳宗元。等安顿下来以后,罗中夏和颜政来到十九的房间,商讨接下来怎么办。十九说费老给诸葛淳安排的任务是去湖南境内寻访笔灵,永州是其中一站。

自从笔冢封闭之后,除了一部分笔灵被诸葛家、韦家收藏以外,仍旧有大批笔灵流落世间。数百年间,这些野笔灵便一直游荡,无从皈依,就算偶尔碰到合意的人选,寄寓其身,也不过几十年岁月,等寄主死后便解脱回自由之身。

正所谓“夜来幽梦忽还乡”,这些笔灵炼自古人,于是往往循着旧时残留的记忆,无意识地飘回自己生前羁绊最为深重之地。

因此,诸葛家和韦家历代以来都有一个传统:每年派人去各地名胜古迹寻访,以期能够碰到回游旧地的笔灵,趁机收之。虽是守株待兔之举,但毕竟不同于刻舟求剑,时间长了总有些收获。笔冢主人去后,炼笔之法也告失传,寻访野笔灵成为两家收罗笔灵的唯一途径,是以这一项传统延续至今。

既然那个叛徒诸葛淳在永州寻访笔灵,那么必然要去与之相关的文化古迹,按图索骥,必有所得。

可是按图索骥谈何容易。

永州是座千年古城,历史积淀极为厚重,文化古迹浩如烟海,每一处都有可能与笔灵有所牵连。比如离他们所住的柳子大酒店不远的柳子街,就有一座纪念唐宋八大家之一的柳宗元的柳子庙,内中碑刻无数,还有寇准所住的寇公楼、周敦颐曾悟出《太极图说》的月岩、颜真卿的浯溪碑林、蔡邕的秦岩石刻,等等。若是熟知各类典故的诸葛一辉,或许还有些头绪;但以他们三个的能力,面对这许多古迹无异于大海捞针。

“那我们从绿天庵开始找起呢?”罗中夏小心翼翼地提议。

“哦?为什么?”十九看了他一眼。自从他智破了魏强的水经笔后,十九的态度有了明显转变,很重视他的意见。

“我读书少,不知说得对不对啊。”罗中夏仔细斟酌着词句,仿佛嘴里含着个枣子,“这些古迹,应该只是那些古人待过一段的地方,总不能他在哪儿待过,哪儿就有笔灵吧?只有绿天庵,怀素在那里一住几十年,以蕉为纸,练字成名,连退笔冢也设在那里,有笔灵的机会比较大吧?”

颜政看了他一眼,奇道:“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博学了?”罗中夏掩饰道:“我一下飞机就买了份旅游图,照本宣科而已。”

就在这时,罗中夏和十九身上的手机同时响起。两个人对视一眼,各自转过身去,用手捂住话筒,低声说道:“喂?”

罗中夏的手机上显示来电的是彼得和尚,于是他赶紧走出房间去,话筒里传来的却是一个陌生的声音,而且略带口音。

“喂,是罗中夏先生吗?”

“呃,对,您是哪位?”

“我是永州市第三中医院的急诊科。是这样,刚才有一位先生受了重伤,被送来我们这里。他被送来的时候,手里的手机正在拨你的号码,所以我们联系你,想核实一下他的身份,以及通知他的亲属。”

罗中夏一听,吓得跳了起来,声音都微微发颤:“那……那位先生是不是个和尚?”

“对,身上还有张中国佛教协会颁发的度牒,上面写的名字是‘彼得’,我看俗名是韦……”

罗中夏焦急地问:“那就是了!他现在怎么样?”

“他全身十几处骨折,目前还处于危险期,我们还在抢救。如果您认识他的家人,请尽快和他们联系。”

罗中夏急忙说自己就在永州,让对方留下了医院的地址,然后心急火燎地回了房间。回了房间以后,他发觉气氛有些不对。十九已经打完了电话,和颜政两个人面面相觑。看到罗中夏进来,十九晃了晃手机,用一种奇妙的语气说:“猜猜是谁打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