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册 第三十一章 我知尔游心无穷(第4/5页)

“谁啊?”

“诸葛淳。”

罗中夏张大了嘴,一个本来成为目标的人现在居然主动给他们打电话了,这个转折太意外了

“他说了什么?”

“他还以为自己身份没暴露,让我帮他查关于怀素的资料。”十九又补充了一句,“以前我跟他关系还不错,他经常拜托我查些资料什么的。”

“怀素?那岂不是说他的目标正是绿天庵吗?”

“很明显,中夏你猜对了。”十九钦佩地望了他一眼,继续说,“我故意探了他的口气,他似乎今天晚上就急着要,看来是要立刻动手。”

说完十九飞快地把柳刀和其他装备从行李袋里拿出来,穿戴在身上。她看了看手表,说事不宜迟,我们不妨现在就去。诸葛淳既然要探访笔灵,肯定会选人少的时候,现在已经晚上七点多了,正是个好时机。她的表情跃跃欲试,已经迫不及待了。

颜政说:“可是,你们家来追捕诸葛淳的人在哪里?如果他们先走一步,或者刚好撞上我们,就麻烦了。”

十九略带得意地说:“这个没关系,我事先已经都打听清楚了。他们不想打草惊蛇,所以来永州的人不会很多。我查过了一辉哥的行程,他们要明天早上才到。诸葛淳恐怕还不知道自己的处境,今天晚上正是我们的机会!”

颜政和十九拔腿要往外走,罗中夏犹豫了一下,拦住了他们:“十九,能不能等一小时?”

“唔?怎么?”十九诧异道。

罗中夏觉得不说不行,于是就把刚才电话里的内容告诉他们,顺便把彼得和尚的来历告诉十九——当然,他隐瞒了彼得和尚来永州的目的和绿天庵退笔冢的真相。

“我知道你们诸葛家和韦家是世仇,不过彼得师父曾经与我们并肩作战过,我希望去探望一下他。”

十九柳眉微蹙:“不能等事情办完再去吗?”

罗中夏道:“人命关天,他现在受了重伤,还不知能撑到几时。”颜政一听受伤的是彼得,也站在罗中夏这边:“诸葛淳反正都在绿天庵,不急这一两小时嘛。”

十九左右为难,她握着腰间柳刀,葱白的手指焦躁地敲击着刀柄,却不知如何是好。颜政忽然拍了拍脑袋,拉开房间门,叫来一个路过的服务生。

“从永州市第三中医院那里打车到绿天庵,能用多长时间?”

服务生愣了一下,随即露出对外地游客的宽容笑容:“这位先生大概是第一次来永州。永州市第三中医院和绿天庵都是在零陵区,只相隔一个街区而已,就算步行,十分钟也到了。”

颜政惊讶道:“什么?绿天庵不是在郊区的古庙里吗?”

服务生恭恭敬敬回答:“对不起,先生,绿天庵就在市区里,东山高山寺的旁边,如今已经是一个公园了。”

颜政回头望着十九,用眼神向她征询。十九听到这里,终于松了口:“好吧……那我们就先去看你的朋友,但是要快,否则我怕诸葛淳会溜走。”

彼得和尚缓缓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变成了一具被白布包裹的木乃伊,医院熟悉的消毒水味钻进鼻子。他觉得全身上下几乎都碎了,疼得不得了,身体就像一块被踩在地上的饼干,破烂不堪。

当他看到颜政和罗中夏出现在视线里的时候,首先咧开嘴笑了:“如果我在天堂,为什么会看到你们两个?”

“喂喂,和尚不是该去极乐世界的吗?”颜政也笑嘻嘻地回敬道,把临时买来的一束淡黄色雏菊搁到枕头边。罗中夏看他还有力气开玩笑,心中一块石头方才落地。

两个人聚拢到彼得和尚的床前,一时都有些故友重逢的喜悦。不过这种喜悦很快就被现实冲走,他们交换了一下分开后各自的经历,话题开始变得沉重起来。

“……于是,你们就跟那位姑娘来到了永州,是吗?”彼得和尚望了望病房外面,感觉到一股强悍的气息。十九就在门外,但是她鉴于两家的关系,没有进来,而是在走廊等候。

罗中夏问:“究竟是谁把你打成这个样子的?”

“这倒巧了,那个人就是诸葛淳。”彼得和尚吃力地扭了扭脖子,苦笑着回答,脖子上的托架发出吱吱的声音。

原来彼得和尚接了罗中夏的短信以后,第一时间赶往永州,比罗中夏他们早到了几小时。他不想等候,就自己去了绿天庵探路。孰料刚爬上东山的高山寺,他迎面碰到了诸葛淳。还没等彼得和尚说什么,诸葛淳上来就直接动起手来。

彼得和尚本来精研守御之道,可猝然遭到攻击、不及抵挡,一下子被诸葛淳的笔灵打中。在被打中的一瞬间,他只来得及护住自己的头部,可身体的其他部位就被墨汁重重砸中,肋骨、肩胛骨、股骨等断了十几处。他跌落山下,想拼尽最后的力气用手机警告罗中夏,终于还是支撑不住晕厥过去。等到他醒来的时候,已经在医院里了。

罗中夏早就在怀疑,医院和绿天庵相隔这么近,一定是有缘故的,想不到果然是这样。

“他出手之快,简直就像是气急败坏,有些蹊跷。”彼得和尚指出,“你们此去绿天庵,还是小心些好,可惜我是不能跟随了。”

“彼得师父您好好休息就是,我只是去退笔而已,不会节外生枝。”

“你究竟还是没放弃这个念头呢。”彼得和尚别有深意看了看他,罗中夏有些窘迫,赶紧把视线挪开。彼得和尚把视线转向颜政:“我的僧袍就挂在旁边,请帮我把里面的东西拿来给罗先生。”

颜政从他的袍子里取出一封信和一方砚台。罗中夏展开信,上面的墨字用正楷写就,一丝不苟,但是里面的内容,却和韦小榕留给他的那四句诗完全一样:

不如铲却退笔冢,

酒花春满荼綍青。

手辞万众洒然去,

青莲拥蜕秋蝉轻。

罗中夏放下信笺,盯着彼得和尚问道:“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这不是和原来一样的诗吗?”彼得和尚缓缓吐了口气道:“我初看的时候,也很惊讶。后来我终于想通了,我们之前一直理解错误,只看了第一句,便以为得了线索,兴冲冲直奔云门寺,其实这诗就要和后面连起来看,才能发现正确寓意。”

“什么?”

“你看第二句里‘酒花春满’四字,酒花在诗词中常作‘杯中酒涡’,比如‘酒花荡漾金尊里,棹影飘飖玉浪中’‘任酒花白,眼花乱,烛花红’,‘春满’意指嗜酒。智永禅师持节端方,而怀素却是一生嗜酒如狂,越是酒酣,兴致愈足,‘饮酒以养性,草书以畅志’;而‘荼綍青’显然应该是个比喻,绿天庵本来叫清荫庵,后来因为怀素种了十亩芭蕉用来练字,才改名绿天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