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返祖现象(第2/4页)

“那我进去?”

“我留在这儿干我的事。”丽塔说着点上一支烟。

“我们可以换一换。这次你进去,我留在这儿望风。”

丽塔耸了耸肩。“算了,望风我比较在行。祝你顺利,亲爱的。”

“老狐狸。”

“小婊子。”

有道理,米莉安默认了丽塔的说法,便不再计较。

她摇摇晃晃地走过默文家房后的露台。这里的一切都井井有条,散发着干净质朴的味道。默文平时亲自给院子除草。反正他也没别的事可做。(自己又何尝不是呢?米莉安忽然想起妈妈的后院,那里现在已是杂草丛生,而且房子还欠着一大堆的各种费用,所以他们给断了电,还有别的等等。)

露台上安的是落地玻璃门,她试着打开一扇。

该死,门锁着。她又试了几次,以免门只是因为这里潮湿的空气而粘住了,但结果仍是一样。

人喝醉了之后有一个好处,就是胆子大。你的两个肩膀上分别驮着代表谨慎的天使和代表莽撞的魔鬼,如今天使醉死在酒杯里,魔鬼便能为所欲为了。而此时此刻魔鬼给米莉安的建议是:瞧,露天边上有块漂亮的火山岩石,拿它砸玻璃正合适。

她欣然照做了。

露台的门哐啷一声碎了。

声音很刺耳。

米莉安不在乎,站在院子那头的丽塔急得直给她打手势,可她视而不见。米莉安的手这会儿倒出人意料地不再哆嗦,她从砸烂的窟窿伸进去手,打开了门锁。可当她收回手时,手掌在月光下却反射着亮晶晶的血光。

玻璃割到手了?她很纳闷儿。但显然不是,因为血是从她手掌上的许多小坑中冒出来的,就像水从海绵孔隙中渗出来一样。她掌心的皮肤是被磨烂的。她忽然意识到,罪魁祸首是那块疙疙瘩瘩的石头。

随便啦。她在牛仔裤上擦了擦手,走进了屋里。

默文对鸟类的痴迷程度从他家里的装饰便可见一斑。一张深蓝色沙发后面的墙上挂着一幅画,画中是三只长尾鹦鹉,画风颇具罗伊·利希滕斯坦(罗伊•利希滕斯坦(1923—1997):美国画家,波普艺术大师。)的神韵:粗大的卡通线条和连环画点描法相结合。墙纸和整间屋子很不调和:画的全是树啊,树枝啊和栖息的鸣禽。不过米莉安到这儿来可不是为了他的油画和墙纸。

她穿过厨房,工作台后露出默文的脚后跟。鲜血沿着瓷砖上的凹槽慢慢地流淌,他的双腿一动不动,说明他已经去了另一个世界。

(她不太相信另一个世界的说法,因为那不科学,但鉴于她拥有的这种超自然的能力同样无法用科学来解释,所以她内心始终怀着一种谨慎而隐秘的恐惧,也许人死之后确实会进入各种各样更可怕的领域。倘若真有地狱存在,那她一定正坐着火箭往那里去。可转念一想,她已经在佛罗里达了,地狱又能可怕到哪儿去?)

米莉安在这个长得像两颗土豆一样的老家伙身边蹲下。他头发稀疏,就像在长满雀斑的头皮上搭了几根线。灯光下,他的皮肤看上去一点也不黑,倒是黄得吓人。他的尸体上没有屎或者尿的气味。米莉安不由得打心眼儿里替他高兴:好样的,默文,好样的。对于那些在死的时候仍能保持尊严的人,她总是心怀敬意。

她轻轻合上他的双眼——默文的眼白此时已经红得像碾碎的覆盆子。“我很想给你学几声鸟叫送送行,”她对他说,“可那会让我看起来像个白痴。”

她用手背轻轻碰了碰默文的胳膊,好像在鼓励他加油。莫名其妙。

好了,现在该干正事儿了。

事实证明,老年人多的地方,发财的机会就多,至少对米莉安这种拥有奇葩超能力的人是如此。她搞不懂自己为什么没有早一点想到这个法子。(也许,头脑中一个微弱的声音说道,你还没有不幸到极点。)正如人们所说,佛罗里达是上帝的等候室。这附近住的多是老年人,许多都已风烛残年,有些还是独居。另外,住在类似街区的老年人通常都很富有:钱多,值钱的东西多,最妙的是,药多。(医生给这些老人开药就像发糖似的,关键是每天都像万圣节。)米莉安要做的就是探明他们的死期,并在他们死后及时出现大捞一把。

她只需挨家挨户地去敲门,随便介绍一下自己就搞定了。她把精心设计的笑容钉在脸上,在声音之中注入几分温度,从这一家走到那一家,虚情假意地打个招呼,握个手。(喝点柠檬水,听一个又一个关于痛风的故事,翻一本又一本厚厚的发黄的老相册。许多老年人都很寂寞,渴望有人找他们聊天。他们中大多数人的故事都很无聊,但偶尔也能碰到点新鲜的。住在兴旺大道那头的弗兰克·沃纳基见到米莉安还不到五分钟就爆出了猛料,他说他曾用弹弓打死了一个邮递员。米莉安立刻便来了精神,拜托,换谁不想听听呢?但后来才发现那是他小时候的事情。他在他家的后院里拿弹弓打青蛙,石头不小心击中了邮递员的额头,邮递员摔倒时磕在马路牙子上,脑袋上破了个洞,结果六天后,他因为脑出血死在了医院。)

搬到她妈妈这栋老房子的第一周她就玩起了这一套。房子一侧隔六户人家住着个离异的女人,名叫梅瑞塔·希金斯。梅瑞塔不属于和蔼可亲那一类——天啊,绝对不是,应该说她是反着来的。她是个脾气暴躁的富婆,靠写烹饪书籍赚钱。她年纪也不算老,才68岁。米莉安在人行道上“不小心”撞到了她,发现两晚之后,她就会因为主动脉夹层而去见上帝。

被撞了之后,那老娘们儿骂了米莉安一句“小贱人”——随口骂一个素不相识的路人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但米莉安的目的却已经达到。等你死了我再去找你,米莉安在心里说,到时候我要从你家拿走一件纪念品,就当是回敬你的羞辱吧。她自然没有食言,那天下午,米莉安如约而至。梅瑞塔到浴室洗澡,她的心脏突然像被撕碎了一样疼痛,结果她就死在了浴缸里。她刚断气,米莉安就吹着口哨走进了另一个房间,看中什么拿什么。墙上的照片?卧室梳妆台里俗丽的蓝宝石耳环?嘿,嘿!别忘了厨房。这女人专写烹饪书对吧?这次米莉安算是见了世面,梅瑞塔的厨房漂亮极了——花岗岩工作台面,白色橱柜,一应器具看起来很有法国范儿,又充满异域风情——

就在米莉安扎着脑袋看抽屉里各式各样的挖球器、榨汁器和一大堆精美的量杯时,有人在背后清了清嗓子。

丽塔·谢尔曼斯基就在这里登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