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返祖现象(第3/4页)

丽塔是梅瑞塔的邻居,她刚好来找梅瑞塔吃晚饭。尽管丽塔声称她是梅瑞塔的朋友,其实她并不怎么喜欢后者。但做朋友是一回事,吃饭是另一回事。

丽塔质问米莉安在干什么。

米莉安如实相告,因为那会儿她已经有点醉醺醺了。

“住在这里的那个女人死在浴室了,我是来偷东西的。”她轻咳一声,随后又补充说,“不过我只拿一样东西。之前她曾对我出言不逊,所以我想从这儿拿走一样东西,当作留念。”这些话刚一出口,她就后悔了:也许我该撒个谎的。“她骂我是贱人。”

丽塔耸了耸肩说:“这样的话,她的药归我。”

看到米莉安惊讶的脸,她继续说道:“别这么看我,亲爱的。是你在占死人的便宜,我只是随个大流而已。况且她人已经死了,那些药迟早会被扔进马桶冲掉。”丽塔若无其事地摆摆手,转身走进浴室搜梅瑞塔的药柜去了。

从那以后,她和这个老家伙就合起伙儿来了。

米莉安从未解释过她是如何知道别人会在什么时候死的,但她很快就在社区里的第二个死者——比尔·诺兰——身上证明了自己的特异功能。比尔住在两个街区以外,他在花园里被水管绊了一跤,结果摔断了脖子。这件事令丽塔对她的超能力深信不疑。

这是多年前米莉安满世界流浪时采用的一种更为安全稳妥,也更人性的做法。她对自己说,她已经成长了,是个大人了。她们只偷现金,不偷信用卡;只偷没有任何标记的珠宝首饰,至于结婚戒指或祖传遗物,则从来不碰,因为死者的遗属也许会想留作纪念。

丽塔拿走药,并把它们低价卖给那些缺少药品,但又付不起高昂药费的老年人。(“我们他妈的简直是在劫富济贫,”丽塔说,“有点行侠仗义的味道啊。”米莉安不多说,也不多问,她只安安静静地拿走她那一半。)

默文是她们搭伙后的第五个劫掠对象。

米莉安决定先去搞药。这是她们收益最高的硬通货,而默文本身就是个药罐子,他的药柜说不定比歌星的还要有排场呢。

然而走向浴室的途中,默文卧室里的某样东西引起了她的注意。

一根杆子上垂下一个钟形的影子。

米莉安走进昏暗的卧室,掀开蒙在钟形物上面的深蓝色罩布。

但布下蒙着的并非一口钟,而是一个装着一只小鸟的鸟笼。那小鸟体形玲珑,黄色羽毛,在笼子中央的一根木棍儿上蹦来蹦去,叫个不停。

金丝雀。

一时间,米莉安的心思有些游移,就像用湿手抓一块肥皂,前一秒还抓在手中,而下一秒却溜走了。她眨眨眼睛,隐隐有种真空的感觉……紧接着,她已经进入了小鸟的视角望着她自己。真人米莉安的脸上好似戴了一张瓷面具,仅露出两只乌黑的眼睛。她的头发乱糟糟地披散在肩膀上,但她的眼神有些迷离,嘴巴微微张开一条缝。她不由得想:如果我变成了鸟,而鸟变成了我,会怎样呢?(米莉安想象着自己被小鸟上身的肉体徒劳扑扇着两条胳膊在镇上左冲右撞,同时还噘着干巴巴的嘴唇发出古怪叫声的情景。)但米莉安的意识能够感觉到小鸟仍然留在它的体内,她们共享着一个小小的躯壳。她能感觉到它的意识,也能感觉到它的沮丧——困在牢笼里,不知疲倦地鸣叫不是为了爱情或欢愉,而只是因为无事可做。它的每一首歌唱的都是对自由的向往。

这时,灵魂转移的感觉结束了。米莉安猛吸了一口气,她再次从人类的视角注视着小鸟。

她打开鸟笼。小鸟却没有急着飞走,它先是跳到笼子门口,而后才张开柠檬黄的翅膀飞出笼子,飞出房间。

再见了,金丝雀。

米莉安继续去找她的药。

默文的浴室里,老年人该有的东西一应俱全。他的马桶上有扶手;浴缸里有淋浴座,旁边还额外加了一级台阶,好方便进出浴缸;痔疮膏就放在水池上,此外还有开塞露、治疗关节炎的软膏。天啊,她暗暗惊叹,衰老是多么悲哀的一件事啊。你浑身上下所有的器官都在走下坡路,蛋蛋松弛,乳头下垂,心脏衰弱,头脑混沌。每个零件都不老实,就连屁眼儿都想外翻出来凉快凉快。

得了,生死之事,想再多也没用,她都快烦死了。喝下那么多廉价的美乐葡萄酒,她可不是为了坐在这里思考那些老家伙和他们松弛的屁眼儿的。

药柜找到了,它就挂在水池上面。四四方方,中规中矩,门上带镜子。米莉安打开柜门,里面的存货果然没让人失望。丽塔交代她要留心特效药,不过这个老默文啊,他简直有个药仓:

左洛复,劳拉西泮,扑热息痛。丽塔说她的客户特别需要这三种药,一种治疗抑郁,一种治疗焦虑,一种止痛。

其次是一些常用药。治疗甲状腺疾病的左甲状腺素;治疗胃酸反流的质子泵抑制剂;治疗骨质疏松的骨维壮。

另外还有一些不常见的药品,服下之后,你唯一能做的就是祈祷它们的副作用不要大于疗效。

米莉安一边得意地用口哨学着金丝雀叫,一边把大瓶小瓶的药物装进口袋。

关上药柜门时,她忽然觉得不对劲。

镜子里,她肩膀后面有张脸正盯着她。怎么回事?可惜她的脑筋转得很慢,很慢。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

有人!

她只是在惊鸿一瞥中看到了默文的脸——脸颊上布满深色的皱纹,瘀青的双眼在水池中游动——

紧接着,她的脑袋火箭般冲向了镜子。咣!镜面上多了一个硕大的蜘蛛网。嘭!大脑撞击着颅骨。她眼冒金星,耳边好似放起了烟花:噼噼噼啪啪啪。一双大手——默文的手——揪着她的一撮头发,使劲向后扳她的脑袋,然后再次向前撞去。接着又一次。脑袋再一次被拽回来时,她看见玻璃上已是鲜血淋漓。

明晃晃的碎片哗哗啦啦落进了水池。

她拼命喘着气,忽然想起图森那个医生的叮嘱:她的脑袋经不起更多的折腾了,要小心保护。哦,她保护得可真好,再撞一次,她的大脑就要变成豆腐花了。米莉安死命抓住水池两边,抬腿向后猛踢了一脚。默文“哎呦”一声,米莉安的肩头飘来一股充满死鱼味儿的口臭气,随后默文把脸伸到米莉安眼前,整个身体从后面压上来。

他恶狠狠地瞪着她说:“想偷我的东西?”

米莉安满嘴是血,她咆哮着仰头向后撞去。头盖骨撞上了默文的鼻梁,感觉软塌塌的,就像撞上了一块肥猪肉。

“那是我的药!”他含糊地吼着,但却毫不松手,并再次按着米莉安的脑袋向前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