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第3/5页)

警察又过去扭住那女人。这时,才看见肖可兴进门来。李济运问:“肖副县长,你这是干什么?”

肖可兴说:“我接到朱部长电话,说有个拆迁户拿着杀猪刀跑到你家来了,就赶快叫了警察。太嚣张了,简直太嚣张了!”

李济运让警察带走他们,却说:“不要为难人家,问清楚情况,教育一下。”

那男人一直没说话,这时回头大声吼道:“李济运,你等着!”

女孩正在歌儿房间里玩,听得吵闹声跑了出来。见警察抓走了爸爸妈妈,大声哭喊。李济运拉住女孩,只说没事的。朱芝听得响动,也跑下来了。朱师傅送了盒饭来,谁也没有心思吃。

李济运说:“我们做得太过分了!”

朱芝说:“不叫警察,天知道会出什么事!”

李济运摇摇头,说:“我不是说这事。我是说,创建卫生县城,手段过了头,方法太简单。拆违章建筑,道理上说得过去。老百姓摆一个摊子,何必管得那么死?一个摊子就是一家人的生计,何必逼得人家没活路?”

李济运叹息几声,打了肖可兴电话:“肖副县长,你嘱咐公安的同志,千万不要粗暴。人家上门来说理,没有错。那个男人是个屠夫,他手里拿着杀猪刀,就像农民扛着锄头。锄头也可打死人,你不能见了一个扛锄头的人,就把他抓起来吧?”

肖可兴笑道:“李主任,您真是太体恤老百姓了。”

李济运又把这对夫妇如何误会,赖他派人砸摊子的事说了,道:“你们撤人家摊子的事,你负责处理好。人是不能关的,关人会出大麻烦。”

听李济运打完电话,朱芝说:“我正要问你,歌儿怎么咬了人家呢?原来是蜈蚣咬的!”朱芝觉得太有意思了,回头逗歌儿,说:“歌儿你长大了,肯定是科学家!”李济运心里却是急,笑道:“若是你的孩子,看你还科学家不!”

舒瑾还在医院守着,李济运也得去看看。家里又出了这事,他苦无分身之术。朱芝见他为难,就说她来照顾两个孩子。

李济运匆匆吃了盒饭,去了医院。家里有人提刀上门,李济运没有同舒瑾说。她也够烦心的了。晚上十点多,肖可兴也到了医院。他见了李济运就说:“李主任,处理好了,人都放了。”

李济运怕舒瑾听见,拉了肖可兴到外面,细细问了详情。肖可兴笑道:“李主任,你体恤老百姓,我完全赞同。我们自己都出身老百姓,家里还有一大堆老百姓。可是,工作摆在我面前,我有什么办法?创卫不成功,我是第一责任人。”

为了戴上卫生县城的帽子,弄得很多老百姓生计都没了,又有什么意义?街边多几个摊点,无非是显得零乱,于卫生县城何干?那些摊点买家需要,卖家也需要。取消那些摊点,生活倒不方便了。李济运满腹牢骚,却不能说出来。

李济运说:“肖副县长,医院应该没什么事了。你看看就回去吧,我在这里。”

肖可兴不好意思马上就走,他同几位熟识的学生家长说说话,又找李济运闲聊:“他们硬说是你报复,真的是凑巧!这两口子太不讲理了。人不抓进去吓唬一下,他还会找我们麻烦,说不定明天又上你家去了。我告诉那个男的,你持刀入室,不管你承认不承认,都有行凶嫌疑。要不是李主任保你,就可判你的刑!吓唬一下,叫他们写了检讨,立下保证,就放了。”

“人家孩子看着爸爸妈妈被抓走,太可怜了。”李济运说。

肖可兴笑道:“李主任适合当大领导,直接面对老百姓您会心软。您不想想,当时如果放了人,事情就没完没了。”

说笑一会儿,肖可兴就走了。李济运想陪陪舒瑾,仍留在医院。深夜时,李济运说:“我俩下去走走吧。”

舒瑾说:“什么时候,还有心情情调!”

李济运轻声道:“我有话同你说。”

舒瑾望望男人的眼神,就跟他下去了。医院的路灯很昏暗,两口子很久没有说话。走了好一会儿,李济运说:“老婆,我慎重考虑,建议你主动辞去园长职务。”

舒瑾一听就火爆起来:“我家里养着一个常委,就是专门处分老婆的?到底是你的建议,还是常委开会研究了?”

“你这个级别,还轮不到常委会研究!”李济运说了句气话,马上平和下来,“你先耐心听我说。出这么大的事,牵涉到三百多个家庭,谁敢保证没有人提出要追究你的责任?与其到时候让人家逼着下来,不如自己先下来。”

舒瑾哪里听得进去,几乎喊了起来:“你们讲不讲政策?讲不讲法律?讲不讲良心?案子不是破了吗?我喊宋香云放的毒不成?她是报复!她屋舒局长要是真的冤枉了,她报复还有几分理哩!”

“你闭嘴!”李济运压着嗓子喊道,抓着老婆的手臂使劲摇。他知道舒瑾话说得很难听,可她那意思大家都明白。但这些话由别人说去,他两口子是不能说的。

舒瑾声音小了,却哭诉起来:“人家男人,老婆出了事,肯定是帮着的。哪像你,先来整老婆!人家还没说哩,自己就先动手了。”

李济运没能说通她,只好暂时不说了。过后几天,他有空就劝劝。舒瑾硬是不愿意,说撤职就撤职,开除就开除,法办就法办,坚决不辞职。李济运拿她没办法,总是唉声叹气。他知道舒瑾这个园长职务肯定保不住的。

想着歌儿的同学,李济运心里有些难过。那么小的年纪,就看见爸爸妈妈被警察抓走。他回家问歌儿:“你同学叫什么名字?”

歌儿说:“你问哪个同学?我班上有五十多个同学。”

李济运说:“你蜈蚣咬了人家的那个。”

歌儿说:“她叫胡玉英。”

李济运听了就笑笑,心想这个名字真像古董。他买了个书包,叫歌儿带给胡玉英。

宋香云从医院出来,径直去了看守所。舒泽光找周应龙说,他老婆罪该万死,但她有自首情节,希望能够从轻量刑。周应龙说老舒你糊涂了,如何量刑这是法院的事,公安只负责案情调查。只因都是熟人,周应龙讲了真话:“老舒,事实上是你向警察说的,你老婆开始并不承认。她后来承认了,不久又翻供。所以,这是否算她自首,得要法院最后裁定。”

舒泽光说:“她自己没勇气说,叫我去向警察说。这个李主任可以作证。”

周应龙说:“我们向李主任取过证,他的说法同你一致。我会把情况向法院说明。老舒,事情到这个地步了,你着急也没用。”

原来那天清早,李济运同舒泽光到宋香云病床前面去,都是故意做给警察看的。宋香云眼睛闭得天紧,一句话都没有说。李济运暗示舒泽光做做样子,然后出来找警察自首。家属替代自首是否有用,李济运并不清楚。自己有做伪证之嫌,他倒是心中有数。他良心过不去,没有想得太多。舒泽光当时不懂李济运的苦心,直到他老婆被单独隔离,才突然明白过来。他感激李济运,话说得很隐晦。他俩都知道,这事不能说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