训练(第4/7页)

“我听过一个用蛇的。”

“你们干吗要讲那种事情?”一天晚上罗布大着胆子问他们。

“你干吗要听呢?”詹姆斯笑道。

“你也会这么做的,”阿德里安对他说,“等着瞧吧。”后来,等到其他人都回家了,他告诉他,语气严肃许多,“你必须得讲那些话。我知道你觉得很恶心,可你不了解情况。外面的世界可是真刀真枪的。你只能笑,不然就会疯掉。”罗布努力不要去想,但这句话却在他脑中盘桓不去。真刀真枪的生活他是抵挡不住的,他会无法承受。他笑不出来。他会疯掉。他会没穿套鞋就奔到雪地里,他会消失无踪,永远找不回来。

“什么东西重两千磅还有一颗爆炸头?”

“巨无霸大头!”

“够了!”罗布叫道,试图维护自己的权威。

“听着,哼哼,”戴夫说,“你来这儿是为了保证我们都过得开心,对吧?呐,我们现在很开心。”

“就是,”皮特接口,“你不满意,可以来揍我啊。”

“没错,来呀,”戴夫说,“做你们童子军每周都要做的好事。打死一个残疾人。”用他自己的内疚感来要挟他。

戈登·霍尔姆斯——另一个辅导员——还帮倒忙,他支持他们。他偷偷地把啤酒和香烟带进小木屋来给他们,垂涎他们的黄色杂志,还告诉他们哪个女辅导员“容易搞”。

“嘿,昨晚战果如何?”早上戴夫会问他。

“不错,不错。”

“她帮你用嘴了?”

戈登一脸神秘兮兮的笑容。往脖子后面拍了点老帆船[8]。

“是谁啊,帕姆还是史莱默?”

“每次她一敲我的后背,我就硬了。”

“嘿,是乔-安吗?”

“不可能,她是个瘸子。戈登才不会约瘸子出去,是吧,戈登?”

“你只能顺着他们,”戈登对罗布说,“稍微哄哄他们。他们很失落,他们也有正常的情绪,就像你我一样。”他在罗布肩上捶了一拳。“放松点,老兄,你想太多啦。”

戈登在东约克区[9]的一所公立高中上学。他父母离异了,他跟母亲住,他把她叫作“那个老太婆”。他在营地的这个工作是通过大哥哥组织[10]找到的。他并非不良少年,罗布也能想出很多他的优点,但却受不了长时间和他待在一起。罗布告诉自己,戈登最后十有八九会变成一个修车厂里的机修工,那些他这么毫无顾忌大讲特讲的女孩子会被他自己的母亲骂作是“下贱”,他会搞大其中一个人的肚子,没有办法只好结婚,到头来住一间昏暗邋遢、狭小拥挤的公寓,坐在电视机前面喝啤酒,他的老婆则为了脏衣服唠叨他。就算这么想也没用。他仍然对他羡慕不已,尽管不情愿,他还是细细听着那些故事,汽车后座,免下车餐厅里非法出售的烈酒,那些热辣的抚摸,戈登勇敢无畏的手指对内衣发动闪电突袭,打败敌方的松紧带,占领一双乳房。他为这堕落的自由而愤怒,即使他清楚自己是不会觉得享受的,他会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也不知道该把手放在哪里。

他自己从来没有带什么人出去过,除了母亲那些朋友们的女儿,木头木脑的小女孩,需要有人护送她们去自己就读的私立学校办的舞会,又不认识其他可以拜托的人。他给她们买绑在手腕上的小花束,领着她们,迅速、准确地沿着地板转圈,她们穿的裙子就像一层一层水彩色的卫生纸,她们被钢托架起的小胸脯轻轻探进他的怀里,他的手扶在她们的后背上,摸着那一排排想象中或许可以解开的锁钩;但是不行,那样太难为情了。虽然偶尔在跳那些沉闷狐步舞的时候他会觉得裤裆发紧,(雇来的乐队难得尝试的几首纯洁摇滚曲他都避开了),但是这些女孩子他一个都没喜欢过,虽然他还是努力保证让她们玩得高兴。其中有一个他甚至还给了她一个晚安吻,因为他感觉她有所期待。那是在三年前,他还戴着牙箍。那个女孩也是,他吻得比自己预想中用力,结果他们的牙齿狠狠咬在了一起,就在她家门前,整条街上的人都能看得一清二楚。随便哪个目睹了这一幕的人都会以为那是热恋中的相拥,可他却依然记得她眼神之中的惊恐,虽然她的姓名业已被他封存。

罗布推着乔丹往右转,来到那条天然小径上,在男孩木屋后面的小树林里面有一条曲折蜿蜒的椭圆形步道。路是人工铺的,像所有其他的小路一样。树上都贴着标签,在椭圆步道的远端,有一间小小的玻璃房,而傻子伯特,他是个大自然爱好者,每天都摆上一件新品展示。他以前带乔丹到这条天然小径来过几次,半路停下来,读一读树上的标签,把花栗鼠指给她看,还有一次是一只流浪猫。似乎没有什么其他人会来。他喜欢推着她沿着树林走,一边吹口哨或唱歌给她听。没有别人,只有她在的时候,他并不怯于一展歌喉,他甚至还唱了几首伯特的歌,有时伯特红着脸带领孩子们集体合唱,配上他司仪一般的微笑,还有他活力十足的手风琴,这时曲子就会哽在罗布的喉咙里。

乔丹河水冰冷宽阔[11],

哈利路亚,

冻住了身体却冻不住灵魂,

哈利路亚。

“你的名字和一条很有名的河一样,”他告诉她。他希望这话能让她高兴。他寻思着,她父母在给她起名的时候知不知道她的情况,知不知道她以后会变成什么样,后来,他们有没有觉得白白浪费了这个听上去高贵华丽的名字,因为她永远也配不上它,永远不会在阳台上抿着鸡尾酒,或是涂着时髦的唇膏,如格蕾丝·凯利[12]那般微笑。但他们肯定是知道的;她的材料里面写着先天缺陷。她有一个哥哥和一个姐姐,都很健全,父亲则是一家银行里的什么人。

有时候,想着自己眼前的灾难、 他的失利和逃亡,他考虑过带上她一起走。在他攀爬货车厢顶的时候,将会是她紧紧抱着他的脖子(可她抱不住的啊!),他醒来的时候,会是她和他一块儿待在那间旅馆的房间里,坐在她的椅子上(他怎么把她弄到那儿去的?),她冰蓝色的双眸看进他的眼底,她的脸庞奇迹般的纹丝不动。接着她会开口,词句会源源而出,她会站起身来,他用了什么方法治好了她。偶尔,骤然之间(而且他会立刻压下这个念头),他能看见他们两个从楼顶上飞速坠下。一场意外,一场意外,他会告诉自己。我不是故意的。

“乔丹河水冰冷宽阔,

哈利路亚,”

罗布轻轻哼唱。他正朝着长椅走去,前面就有一张,他可以在上面坐下来,然后他们就能下跳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