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第4/6页)

大队长的训话还在继续:“你们现在可以离开了。我相信我们已经理解了彼此的意思。今晚,我会安排收缴禁运品的军官们坚守到8点45分。别迟到。还有,”他和蔼地笑了笑,“别冒险留下收音机。无论你们留下了些什么——或是窝藏了些什么——我们都会找到的。一旦被我们找到……就是死路一条。”他说起话来格外轻松,脸上还带着令人无法理解的微笑。

人群在那里停留了片刻,不确定离开是否安全,没有人愿意被人看到自己是第一个跨出大门的。不一会儿,他们像一群野兽般突然挪动起来,朝着敞开的大门向室外走去。

“浑蛋。”随着人流走进小巷时,伊莎贝尔说道。

“我很确定他们会让我们保留自己的枪。”瑞秋边说边点燃了一根香烟,深深地吸了一口之后急匆匆地呼了出来。

“我可以告诉你,我会留着我们家的那把枪的。”伊莎贝尔大声地说道,“还有我们家的收音机。”

“嘘。”薇安妮说。

“戴高乐将军认为……”

“我不想再听那些蠢话了。在我们的男人回家之前,我们必须保持低调。”薇安妮说。

“我的天哪。”伊莎贝尔厉声应道,“你觉得你丈夫能解决这件事情?”

“不。”薇安妮回答,“我相信你能解决它,你和你那从未听说过的戴高乐将军。好了,走吧。在你酝酿拯救法国的计划时,我还需要照料自己的花园呢。走吧,瑞秋,让我们这些傻瓜赶紧离开吧。”

薇安妮紧紧地牵住索菲的一只手,快速地走在前面。她不屑于回头看一看伊莎贝尔有没有跟上来。她知道妹妹就在后面,跛着受伤的双脚向前挪动。通常,出于礼貌,薇安妮会和妹妹保持同样的速度,然而此时此刻,她已经气得根本就无暇顾及这些了。

“你妹妹说的也许是对的。”瑞秋在经过镇子边缘的诺曼式教堂时说道。

“如果你在这件事情上站在她那一边,我只能伤害你了,瑞秋。”

“话虽如此,但是你妹妹也许并不完全是错的。”

薇安妮叹了一口气,“别把这话告诉她。她已经够让人难以忍受了。”

“她必须学习什么才是举止得体。”

“你来教她。她已经证明了自己对提升自我或听从道理抱有极其抗拒的心理。她上过两所女子精修学校,却还是无法闭上自己的嘴巴,或是和别人礼貌地对话。两天前,她没有去镇上买肉,反倒把家里值钱的东西都藏了起来,还给我们开辟了一片藏身的地方。以防万一。”

“我可能也应该把家里值钱的东西藏好,这倒不是说我有多少好东西。”

薇安妮噘了噘嘴。多说无益。安托万很快就会回来,他会帮忙管束伊莎贝尔的。

站在勒雅尔丹宅院的大门口,薇安妮和继续向前走的瑞秋一家道了别。

“我们为什么必须把收音机交给他们,妈妈?”索菲问,“它是爸爸的。”

“我们不交。”伊莎贝尔走上前来,站到她们的旁边,“我们会把它藏起来。”

“我们才不会把它藏起来呢。”薇安妮严厉地回答,“我们要按照规定去做,保持安静。安托万很快就会回来,他知道该怎么做。”

“欢迎来到中世纪,索菲。”伊莎贝尔说。

薇安妮猛地拉开了门,瞬间忘记了难民们已经弄坏了门板。只挂着一个铰链,这扇可怜的门发出了咔嗒咔嗒的响声。薇安妮用尽全身的力气假装什么也没有发生,跨着大步走向房子,打开门,还敏捷地扭开了厨房的灯。“索菲,”她边说边解开帽子,“你能不能摆好餐具?”

薇安妮没有搭理女儿的抱怨——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仅仅过了几天的时间,伊莎贝尔就教会了自己的外甥女如何挑战权威。

薇安妮打开炉子,开始做饭。趁着奶油土豆和腌肉片汤在锅里炖煮的时候,她开始打扫房间。伊莎贝尔当然是不会从旁帮忙的了。她叹了一口气,在水池里接满了水,准备洗碗。她实在是太过专注于手里的家务,以至于过了很长时间才注意到有人正在敲着前门。她拍了拍头发,走进客厅,发现伊莎贝尔正从长沙发上坐起来,手里还捧着一本书——在薇安妮做饭、打扫的时候读书,真是再自然不过了。

“你在等谁吗?”伊莎贝尔问。

薇安妮摇了摇头。

“也许我们不应该应门。”伊莎贝尔说,“假装我们不在家。”

“很有可能是瑞秋。”

又是一阵敲门声。

把手缓缓地被人拧动了,门嘎吱嘎吱地打开了。

是的,当然是瑞秋了,其他人谁还会——

一个德国士兵走进了她的家里。

“哦,抱歉。”这个男人操着拗口的法语。他摘下自己的军帽,把它塞进腋下,脸上露出了微笑。他是个英俊的男人——个子高挑,肩膀宽阔,身形瘦削,皮肤惨白,眼睛是淡灰色的。薇安妮猜他应该和自己差不多大。他的军装被人精心熨烫过,看上去是崭新的。他立起的领子上别着一枚铁十字勋章,脖子上套着双筒望远镜的皮带,腰间还围着一条短粗的工具腰带。在他的身后,透过果园的枝干,她看到他的摩托车正停放在马路旁,车旁挂着一个挎斗,上面架着机关枪。

“小姐。”他一边招呼薇安妮,一边磕着靴子,朝她敏捷地点了点头。

“是夫人。”她纠正他,希望这样能使自己听上去桀骜不驯、大权在握,可连她自己都能听出她话音里的恐惧,“莫里亚克夫人。”

“我叫豪普特曼——上尉——沃夫冈·贝克。”他递给她一张纸,“我的法语不好。请原谅我的愚笨。”他微笑的时候,脸上会露出深深的酒窝。

她接过那张纸,皱着眉头看了看它,“我不认识德语。”

“你想要什么?”伊莎贝尔质问他,顺势站到了薇安妮的身旁。

“你的家非常漂亮,距离机场也很近。我来的时候就注意到了这里。你有几间卧室?”

“为什么这么问?”伊莎贝尔和薇安妮异口同声地说,“三间。”

“我要征用这里。”上尉用拗口的法语回答。

“征用?”薇安妮问,“你的意思是……住下来?”

“是的,夫人。”

“征用?你?一个男人?一个纳粹?不行。不行。”伊莎贝尔摇了摇头,“不行。”

上尉的笑容既没有退去也没有消失。“你去过镇子里。”他说着望向了伊莎贝尔,“我们来的时候看到你了。”

“你注意到我了?”

他笑了,“我相信我们部队里的每一个热血青年都注意到你了。”

“真好笑,你居然提到了血。”伊莎贝尔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