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第2/4页)

如果他们不相信她呢?

男子在一扇橡木门前停了下来,只见门板的中央镶着一个黑色的狮子头门环。

他在门上轻敲了四下。“你要把我带到哪……哪儿去?”这就是盖世太保总部的后门吗?她听说过有关盖世太保审判者的传言。他们似乎是一群残酷无情、虐待成性的人,可谁也不能肯定。

门缓缓地打开了。一个戴着贝雷帽的老者出现在了门口,布满肝斑的丰满嘴唇上还叼着一根手卷烟。看到伊莎贝尔,他皱起了眉头。

“让开。”伊莎贝尔身旁的男子咆哮着说。老人站到了一边。

伊莎贝尔被拉进了一个烟雾弥漫的房间。环顾四周,她的眼睛感觉一阵阵的刺痛。这是一间废弃的小商品店,曾经是出售软帽、小商品和缝纫用品的地方。借着烟青色的光线,她看到空空如也的展示柜被推到了墙边,同样空荡的金属帽架也被堆在了角落里。前窗被人用堆砌的砖头挡住了,通往格兰特街的后门则从里面挂上了锁。

屋里有四个男子:一个高个子、灰头发、衣衫褴褛,站在角落里;一个男孩站在刚才开门的老者旁边,还有一个英俊的年轻人穿着破烂的毛衣、陈旧的裤子和磨损的长靴坐在咖啡桌旁边。

“这是谁,迪迪埃?”开门的老者问道。

伊莎贝尔这才第一次看清了把自己抓来的那个人——他的身材高大结实,目空一切的样子很像马戏团里的大力士,一张大脸下面还坠着厚厚的双下巴。

她尽可能站得高高的,挺起了双肩,抬起了下巴。她知道自己穿着格子花呢裙和紧身衬衫的样子看上去年轻得可笑,但她拒绝让他们心满意足地感受到自己的恐惧。

“我发现她在德国人的海报上用粉笔画V字。”那个自作聪明地抓住了她的男子迪迪埃答道。

伊莎贝尔把右手握成了拳头,试图趁他们不注意,把橘黄色的粉笔捏碎。

“你有什么话可说吗?”站在角落里的老者问道。显然,他是这里的老大。

“我没有粉笔。”

“我看见她画来着。”

伊莎贝尔决定碰碰运气。“你不是德国人。”她对那个强壮的男人说,“你是法国人。我敢用钱来打赌。还有你。”她又冲着那个坐在男孩身旁的老者说,“你是卖猪肉的屠夫。”她完全没有理会那个男孩,倒是对那个穿着破衣烂衫的英俊年轻人发表了一番评论,“你看上去很饿。我想你身上穿的应该是你哥哥的衣服,或是你从某根晾衣绳上捡来的。共产党员。”

他朝她露齿一笑,举止行为一下子就改变了。

但她在乎的是站在角落里的那个男子,那个主管,她朝他挪了一步,“你可能是个非犹太裔的白种人,也许是你强迫其他人到这里来的。”

“我一辈子都与他相识,小姐。”贩卖猪肉的屠夫开口答道,“我曾和他的父亲在索姆河并肩作战——还有你的父亲。你是伊莎贝尔·罗西尼奥尔,对吗?”

她没有作答。这是一个圈套吗?

“没有反应。”那个共产党员说道。他从座位上起身朝她走了过来,“我们都是为了你好。你为什么要用粉笔在海报上画V字?”

伊莎贝尔再次保持了沉默。

“我叫亨利·纳瓦拉。”此时此刻,他近得已经足以触碰到她了,“我们不是德国人,也没有与他们合作,小姐。”他给了她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我们并非全都是消极的。好了,你为什么要损毁他们的海报?”

“我想我能做的就只有这些了。”她回答。

“这话是什么意思?”

她心平气和地吐了一口气,“我在广播里听到了戴高乐的演讲。”

亨利回到房间的后面,看了一眼那位老者。她看着两个男人只字未发地进行了一段完整的“对话”。“对话”结束时,她知道谁才是老大了:那个英俊的共产党员,亨利。

最终,亨利再次朝她转过身来,开口问道:“如果你还能多做一些事情的话,你愿意去做吗?”

“你什么意思?”她追问。

“巴黎有个人——”

“其实是一个人类博物馆的组织——”那个结实的男人纠正了他的话。

亨利举起了一只手,“迪迪埃,如果没有必要,我们就不应该多说。总之,有个印刷工冒着生命危险制作了可供我们发放的传单。也许我们可以让法国人民清醒过来,看清眼前发生的一切。我们还有机会。”亨利把手伸进了挂在椅子上的一只皮包里,拿出了一捆纸,上面的头条一下子就吸引了她的注意力:“戴高乐将军万岁。”

纸上的内容是致贝当元帅的一封公开信,表达了对投降行径的批判。信的结尾写着这样一句话:“我们支持戴高乐将军。”

“怎么样?”亨利轻声问道。仅仅是这一个词,就让伊莎贝尔听到了自己苦等的军队号召。

“你愿意帮忙分发它们吗?”他又问道。

“我?”

“我们都是共产党员和极端分子。”他解释道,“他们早就在注意我们了。你是个小姑娘,而且还是个漂亮的小姑娘,不会有人怀疑你的。”

伊莎贝尔丝毫没有迟疑,“我愿意。”

几个男子开始向她致谢,亨利让他们安静了下来,“那位印刷工是在冒着生命危险书写这些传单,我们也同样冒着生命危险才把它们带到这里。可是你,伊莎贝尔,你将会是那个被人抓到分发这些传单的人——如果你被人发现的话。千万不要出错。这不是用粉笔在海报上画V字的问题,这可是死罪。”

“我不会被抓的。”她说。

听了这话,亨利笑了,“你多大了?”

“快十九岁了。”

“啊。”他说,“这么年轻的女孩怎么能瞒得住自己的家人呢?”

“我的家人不是问题。”伊莎贝尔回答,“她们是不会注意我的。不过……有个德国士兵征用了我家的房子,而且我不得不打破宵禁的规矩。”

“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如果你感到害怕,我可以理解。”亨利开始转身了。

伊莎贝尔飞快地把传单从他的手里夺了回来,“我说了,我愿意去做。”

伊莎贝尔感到兴高采烈。自从休战协议签署以来,这是她第一次发现并非只有她一个人想要为法国尽一己之力。那些男子告诉她,全国共有几十个和他们类似的组织正在跟随戴高乐发动抵抗行动。他们说得越多,她就越是激动得想要加入他们。哦,她知道自己应该感到害怕(对于这一点,他们说得已经够多的了)。

可这是多么荒谬可笑的事情呀——德国人怎么会用死来威胁那些只不过分发了几页纸的人呢?如果被抓,她十分确信自己可以通过说些好话来摆脱困境。这倒不是说她肯定会被抓到。她曾多少次偷偷溜出过大门紧锁的学校、逃票登上火车或是耍耍嘴皮子就摆脱了麻烦?她的美貌总是能让她轻而易举地在不受报复的情况下犯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