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第3/5页)

她该怎么办?这个问题困扰了她一整天,总是不断地自行出现在她的脑海里。每一种选择都是危险的,显然她应该对自家谷仓里藏着一个飞行员的事情闭口不提,沉默总是最安全的。

可如果贝克、盖世太保、党卫军和他们的警犬自己进入了谷仓可怎么办?如果有人发现飞行员就藏在贝克征用的宅院里,指挥官是不会高兴的,贝克肯定会倍感羞耻。

指挥官把找不到飞行员的事情怪罪到了我的头上——她记得贝克曾如此说过。

蒙羞的男人可能是危险的。

也许她应该告诉贝克,他是个好人。他曾经试图挽救过瑞秋,还为阿里拿到了证件,替薇安妮给她的丈夫邮寄过补给包。

也许她可以相信贝克能够在带走飞行员的同时放伊莎贝尔一马。飞行员会被送进战俘集中营里。这也不完全是一件坏事。

晚餐结束之后,她把孩子们哄上了床,心里还在纠结着这些问题,甚至没有试图让自己入睡。在家人命悬一线的关键时刻,她怎么能睡得着呢?这个想法让她心中对伊莎贝尔的怨气再一次卷土重来。晚上十点钟,她听到前门传来了脚步声,紧接着便是刺耳的敲门声。

她放下手中的针线活,站起身来,将脸旁的头发向后拨了拨,走过去打开了前门。她的双手实在是颤抖得太厉害了,所以只好在体侧握紧了拳头。“上尉先生。”她开口说道,“你回来晚了,要不要我给你做些吃的?”

他嘟囔了一句“不用了,谢谢”,然后便从她的身边蹭了过去,动作比之前粗鲁许多。他走进自己的房间,取回了一瓶白兰地,用破损的咖啡杯给自己倒了一大杯酒。一饮而尽之后,他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上尉先生。”

“我们还是没有找到那个飞行员。”他说着把第二杯酒也咽了下去,又抬手倒了第三杯。

“哦。”

“这些盖世太保。”他看着她,“他们会杀了我的。”他压低了嗓门说道。

“是的,毫无疑问。”

“他们可不喜欢失望的感觉。”他咽下第三杯白兰地,猛地把杯子丢在桌面上,差点砸碎了它。

“我到处都找了。”他说,“这座倒霉的镇子里的每一处角落,连地窖、地下室、鸡栏、茂密的荆棘丛和垃圾堆也没有放过。我还能怎么表示我的努力呢?一个带血的降落伞和一个失踪的飞行员。”

“你无疑哪里都找过了。”她安慰他,“要不要我给你做点吃的?我给你留了些晚饭。”

他突然愣住了。她看到他眯起了双眼,开口说道:“这是不可能的,但是……”他抓起一把手电筒,跨着大步来到厨房的壁柜门口,猛地拉开了门。

“你要做什么?”

“我要搜查你的房子。”

“你不会觉得……”

她站在那里,一颗心怦怦直跳,眼睁睁地看着他从一个房间搜到另一个房间,把衣柜里的外套猛地拉扯下来,还从墙边拽开了长沙发。

“你满意了吗?”

“满意?夫人,我们这个星期弄丢了十四个飞行员,天知道还有多少个机组人员。两天前,一座梅赛德斯-奔驰工厂被炸毁了,所有的工人死了。我的叔叔就在那座建筑里工作。工作,我想。”

“我很抱歉。”她答道。

薇安妮深深吸了一口气,思考了一番,紧接着便看到他正向门外走去。

她是不是发出了什么声音?她的心里感到一阵恐惧,跟在他的身后跑了出去,想要拽住他的衣袖,可一切为时已晚。此刻,他已经跨出了门口,跟随着手电筒的光束,身后的厨房门还大敞着。

她奔跑着追了上去。

他来到鸽舍,用力地拉开了房门。

“上尉先生。”她慢下脚步,一边试图让自己的呼吸平稳下来,一边在裤腿上摩擦着汗湿的手掌,“你在这里是不会找到任何东西或任何人的,上尉先生。你是知道的。”

“你是不是个骗子,夫人?”他并没有生气,他只是很害怕。

“不,你知道我不是的,沃夫冈。”她第一次喊出了他的教名,“我确定你的上司是不会怪罪你的。”

“这就是你们法国人的问题。”他回答,“你们总是看不到摆在你们眼前的真相。”他从她的身边挤了过去,走上山坡,朝着谷仓迈开步子。

他会找到伊莎贝尔和那个飞行员的……

如果他找到了他们,又会怎么做呢?

他会把他们全都关进监狱里去,或许更糟。

他是绝对不会相信她对此事毫不知情的。她已经透露了太多的信息,没有办法再假装自己是无辜的了。而现在想要依靠他的荣誉感来挽救伊莎贝尔也为时已晚,薇安妮已经对他撒了谎。

他推开谷仓的大门,站在那里,把双手撑在臀部上,环顾着四周。放下手电筒,他点燃了一盏油灯,然后安下心来搜寻着谷仓里的每一寸地面,每一间畜栏和每一个干草棚。

“你——你看到了吗?”薇安妮说,“好了,我们回去吧。也许你想再喝一杯白兰地。”

他望向脚下,尘土中隐约残留着轮胎的轨迹,“你说德·尚普兰夫人曾经藏在一间地窖里。”

不。薇安妮本想开口回答,张开嘴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打开雷诺汽车的车门,挂上空挡,把车子推向前方,直到露出了地窖的门。

“上尉,求你了……”

他当着她的面弯下腰来,手指沿着地板摸索起来,寻找着活板门的边缘。

如果他打开门,一切就结束了。他会开枪打死伊莎贝尔,或是把她关起来,送进监狱。薇安妮和孩子们也难逃一劫。他们是无法与他交谈的,更别提说服他了。

贝克摘下自己的配枪,把子弹上了膛。

薇安妮绝望地搜寻着武器,看到墙边正靠着一把铁铲。

他拉起活板门,大喊了一句什么。就在活板门砰的一声打开时,他站起身来,对准了目标。薇安妮抓起铲子,用尽全身的力气朝他挥去。金属铲令人厌恶地梆的一声砸中了他的后脑勺,深深地割开了他的头骨。鲜血喷溅在了他的军装上。

与此同时,她的耳边响起了两声枪响:一声来自贝克的配枪,一声来自地窖。

贝克踉跄着朝一边倒去,同时转过身来。只见他的胸口上顶着一个洋葱大小的枪眼,里面还喷薄着鲜血。一缕粘着头皮的头发挡在他的一只眼睛上。“夫人。”他说着瘫倒在地上,手枪咔嗒一声掉在了地板上,手电筒也沿着坑坑洼洼的地板哗啦啦地滚动起来。

薇安妮把铲子丢到一旁,跪在一头栽倒在血泊中的贝克身旁,用尽全身的力气把他翻了过来。他的脸色已然变得像粉笔一样惨白,鲜血凝结在他的头发上,从他的鼻腔里流了出来,随着他的每一次喘息冒起了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