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第4/5页)

“对不起。”薇安妮说。

贝克的眼睛翻动着睁开了。

薇安妮试图擦掉他脸上的血,却越擦越糟糕。此刻,她的双手已经沾满了血迹。“我不得不阻止你。”她低声说着。

“告诉我的家人……”

薇安妮眼看着他失去了生机,胸口不再起伏,心脏也停止了跳动。

身后,她听到妹妹爬上了梯子,“薇安妮!”

薇安妮没有移动。

“你……还好吗?”伊莎贝尔气喘吁吁地问道。她看上去脸色惨白,身体也在微微地颤抖。

“我杀了他。他死了。”薇安妮回答。

“不,你没有,是我开枪射中了他的胸口。”伊莎贝尔说。

“我用一把铲子击中了他的头,一把铲子。”

伊莎贝尔朝她走了过来,“薇安妮——”

“别说了。”薇安妮厉声喝道,“我不想再听到你的任何借口了,你知道自己做了些什么吗?一个纳粹死在了我的谷仓里。”

在伊莎贝尔还没有来得及回答之前,外面响起了嘹亮的口哨声。紧接着,一辆骡车驶进了谷仓。

薇安妮蹒跚着想要摸索贝克的配枪,还差点在满是鲜血的地板上摔倒。她举起手抢,对准了那些陌生人。

“薇安妮,别开枪。”伊莎贝尔说,“他们是朋友。”

薇安妮看了看车上那几个衣衫褴褛的陌生人,然后又看了看一袭黑衣、脸色惨白、顶着黑眼圈的妹妹。“他们当然是你的朋友了。”她挪到了一旁,手里的枪却依旧瞄准着那几个挤在摇晃的骡车前面的男人。只见他们身后的车斗里还拖着一副松木棺材。

她认出了亨利——镇上那间旅馆的经营者,也就是和伊莎贝尔一起私奔去巴黎的人,那个伊莎贝尔认为自己也许有些爱上了的共产党员。“这还用问吗?”薇安妮说,“你的情人。”

亨利跳下车,关上了谷仓的大门,“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薇安妮用铲子击中了他。我也朝他开了一枪。”伊莎贝尔回答,“我们姐妹俩对于谁杀了他还有些争执不休,不过他死了。贝克上尉。他就是征用这座宅院的人。”

亨利和其中一个陌生人交换了一个眼神——那个年轻人看上去十分好斗,一头过长的头发掩盖住了他瘦削的脸庞。

“你们能处理掉他的尸体吗?”伊莎贝尔边问边用一只手捂住了胸口,仿佛自己的心脏跳得有些太快了,“还有那个飞行员——他没能撑过去。”

一个身形彪悍、毛发杂乱、身穿明显有些短小的补丁衣裤的男人从车上跳了下来,“处理尸体不是什么难事。”

这些人到底是谁?

伊莎贝尔点了点头,“他们会来寻找贝克的,我的姐姐是禁不住他们的审问的。我们得把她和索菲藏起来。”

就是这样。他们说话的方式仿佛是当薇安妮不在这里似的。“逃跑就证明我是有罪的。”薇安妮说道。

“你不能留下来。”伊莎贝尔说,“这不安全。”

“不管怎么说,伊莎贝尔,你现在倒是担心起我来了,在你把我和孩子们置于险境之中,还强迫我杀了一个正派的男人之后。”

“薇安妮,求你了——”

薇安妮感到自己心中的某个部分坚硬起来。这场战争之中,当她每一次认为自己已经坠入谷底时,总是会有更加糟糕的事情接踵而至。现在,她成了一个杀人凶手,而这一切都是伊莎贝尔的错。她最不想做的就是听从妹妹的建议,离开勒雅尔丹宅院。“我可以说贝克出门去寻找飞行员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我,一个普通的法国家庭妇女,怎么会清楚这种事情呢?他来了又去。这就是生活。”

“这倒是一个不错的答案。”亨利附和道。

“这都是我的错。”伊莎贝尔走到薇安妮的面前。薇安妮看到了妹妹眼中的悔意和愧疚,但她并不在乎。她实在是太担心自己的孩子们了,根本就无暇顾及伊莎贝尔的感受。

“是的,没错,但你也让它成为我的过错。我们杀了一个好人,伊莎贝尔。”

伊莎贝尔微微摇晃了一下,有些站不住脚,“薇。他们会来找你的。”

薇安妮刚要开口反问“那这又是谁的错呢”,一看到伊莎贝尔,话音就被卡在了喉咙里。

她看到鲜血从伊莎贝尔的手指尖流了下来。刹那间,全世界都慢下了脚步,倾斜了过来,除了噪音之外什么也没有了——她身后那些男人们的说话声,骡子在木头地板上跺着蹄子的声音,还有她自己吃力的呼吸声。伊莎贝尔瘫软在地板上,失去了知觉。

就在薇安妮快要尖叫起来的时候,一只手捂住了她的嘴巴,她感觉自己的后背被某人的手臂猛地拉了过去。等她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被人从妹妹的身边拽到了一旁。她奋力想要挣脱,却被一个强壮的男人紧紧抓住了。

她看到亨利跪在伊莎贝尔的身旁,撕开她的外套和衬衫,露出了她锁骨下方的那个弹孔。亨利扯下自己的衬衫,压在她的伤口上。

薇安妮用力摆动着手肘,打得抓着自己的那个男人哎哟地叫了一声。她扭动身体挣脱了他的束缚,冲到伊莎贝尔身旁,在血泊里滑了一跤,差点摔倒在地上。

“地窖里有个医药箱。”

那个深色头发的男人——他似乎突然变得和薇安妮一样不安起来——跳下地窖的梯子,飞快地抱着医药箱爬了上来。

薇安妮的手颤抖着伸向酒精瓶,尽力清洗着自己的双手。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帮忙按压着亨利衬衫下盖着的伤口,感觉伤口就在自己的手掌下面跳动了起来。

她不得不两次抬起手来,拧干衬衫上浸透的鲜血,然后再重新把它压回去。最终,血流停止了。她轻轻地把伊莎贝尔揽入怀中,查看着有没有子弹射出处的伤口。

感谢上帝。

她小心翼翼地把伊莎贝尔放回地上。“这可能会很疼。”她耳语道,“但你是个坚强的姑娘,对不对,伊莎贝尔?”

她用酒精擦了擦伊莎贝尔的伤口。每一次触碰她,她都会浑身颤抖起来,但她却并没有清醒过来,也没有叫出声音。

“这很好。”薇安妮说道。听到自己的声音,她感觉冷静了许多,想起自己是一位母亲,而母亲的任务就是照顾好家人。“失去意识是件好事。”她在箱子里摸索着针头,摸到后动手在上面穿好了线。在针头上抹了些酒精之后,她把妹妹咧着口的伤口缝合在一起。这并没有花费很长的时间——而且她缝得也不是很好,但这已经是她力所能及的了。

缝合好子弹的射入伤口,她找回了一些自信,又接着缝上了子弹射出的地方,还帮她缠好了绷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