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第3/4页)

然而过不了多久,不祥的声音就会再度响起。

薇安妮拍了拍两只手,提醒大家集中注意力。也许一个游戏能够让他们振作起精神。

“空袭是不是又开始了,夫人?”埃米尔问道。如今的他已经六岁了,而且再也没有提起过自己的妈妈。当有人问起这件事情时,他会说她“因为患病死掉了”。就是这样,他已经不记得自己曾经是让·乔治·吕埃勒了。

就像丹尼尔也不记得自己原来是谁一样。

“不,不是空袭。”她说,“其实我觉得这里闷热得难受。”她用力拽了拽松垮的衣领。

“那是因为窗户上的遮光布,夫人。”克劳丁说(她的原名叫作伯纳黛特),“修女说她穿着羊毛道服时感觉自己就像是一条熏火腿。”

孩子们全都笑了起来。

“这可比冬天的寒冷要好受多了。”索菲说道。孩子们纷纷点头表示同意。

“我在想。”薇安妮说道,“今天是个好日子——”

在她还没有想好时,门外就传来了摩托车的声音;紧接着便是脚步声——长筒靴——轰隆隆地沿着石头走廊靠了过来。

所有人都愣住了。

她教室的门被打开了。

冯·李希特走了进来,一边靠近薇安妮,一边摘下头上的帽子,把它塞进了腋窝里。“夫人,”他开口说道,“你能跟我到走廊里借一步说话吗?”

薇安妮点了点头。“稍等,孩子们。”她吩咐着道,“在我离开的时候安静地看会儿书。”

冯·李希特抓住了她的手臂——像是要惩罚她似的,攥得她生疼——领着她走到了教室外面的石头庭院里。附近长满青苔的喷泉发出了潺潺的流水声。

“我是来向你打听一个熟人的,亨利·纳瓦拉。”

薇安妮祈祷自己不要畏缩,“谁,大队长先生?”

“亨利·纳瓦拉。”

“啊,对,旅馆老板。”她握紧了拳头,以防它们颤抖起来。

“你是他的朋友吗?”

薇安妮摇了摇头,“不是,大队长先生。我紧紧是认识他而已。这个镇子不大。”

冯·李希特审视了她一番,“如果你在这么小的事情上都要对我撒谎,那我可能就要怀疑你还对我隐瞒过什么事情了。”

“大队长先生,不是的——”

“有人看见过你和他在一起。”他的呼吸里充满了啤酒和培根的味道,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他会杀了我的——她第一次产生了这种想法。这么长时间以来,她一直都小心翼翼,从不会反抗或蔑视他,更尽力不与他进行眼神的交流。但在过去的几个星期里,他开始变得反复无常、无法预测。

“这个镇子不大,但是——”

“他因为帮助敌人而被逮捕了,夫人。”

“哦。”她应和道。

“我会和你多聊聊这件事情的,夫人。在一个没有窗户的小房间里,相信我,我会从你的嘴里得到真相的,我会搞清楚你是否和他是一伙儿的。”

“我?”

他的手攥得更紧了,以至于她感觉自己的骨头都要裂开了。“如果我发现你知道此事,会狠狠地审问你的孩子……然后把你们全都送进弗雷内斯监狱。”

“别伤害他们,我求你了。”

这是她第一次恳求他。听到她声音里的绝望,他挺直了身子,呼吸也加快了。这一刻还是到来了,清晰得如同他蓝色的眼睛:性欲。在这一年半多的时间里,她在他的面前一直表现得小心谨慎,举止打扮像只小小的鹪鹩一样,从不会引起他的注意,除了是或不是、大队长先生之外也从没有用过任何其他的字眼。此时此刻,就在那一瞬间,所有的努力全都付诸东流了。她暴露出了自己的脆弱,被他抓了个正着。现在他知道该如何伤害她了。

几个小时之后,薇安妮被逮到了镇公所里的一个无窗的房间里。她僵硬地笔直靠在椅子上,两手紧紧地抓着扶手,指关节都变成了白色。

她已经孤零零地在那里坐了很长一段时间,试图抉择什么才是最好的答案。他们知道多少?他们又会相信什么?难道是亨利把她的名字供出来的?

不。如果他们知道了她伪造文件、藏匿犹太孩子的事情,她早就被逮捕了。

在她的身后,房门吱扭一声被人打开了,然后又轻轻地合上了。

“莫里亚克夫人。”

她站起身来。

冯·李希特缓缓地围着她转起了圈,眼神密切注视着她的身体。她穿着一条缝补了很多次的褪色长裙,没有穿长筒袜,脚上踏着一双木底的牛皮鞋。她的头发已经两天没洗了,头上围着的条纹棉布头巾被她在前额上系了一个扣。她早就没有口红可以用了,所以双唇看上去十分的苍白。

他在她的面前停下了脚步,靠得很近,双手攥在背后。

她鼓起勇气,扬起下巴——望向了他冰蓝色的双眼——她知道自己有麻烦了。

“有人看见你和亨利·纳瓦拉一起在广场上散步,我们怀疑他是利穆赞游击队的同伙。那群懦夫像动物一样生活在树林里,为诺曼底的敌军提供帮助。”在盟军于诺曼底登陆的同时,游击队在整个法国发动了大规模的破坏行动,切断了火车轨道,放置了炸药,还淹没了运河。纳粹正在不顾一切地寻找和惩罚这些游击队员。

“我和他几乎不熟,大队长先生。我对那些援助敌军的男人们也一无所知。”

“你当我是傻瓜吗,夫人?”

她摇了摇头。

他想要殴打她。她能从他蓝色的眼睛里看到那种丑陋的、病态的欲望。早在她开口恳求他的时候,这种欲望就被植入了他的心里。此刻她已经没有办法根除它了。

他伸出手来,用一只手指轻擦着她的下巴,她畏缩了一下。

“你真的这么无辜吗?”

“大队长先生,你在我的家里已经住了十八个月的时间了,每天都能够见到我。我需要喂饱我的孩子,在菜园里劳作,还要去孤儿院教书,哪有时间帮助同盟军呀?”

他的指尖爱抚着她的嘴唇,强迫她微微张开了嘴巴。“如果我发现你在说谎,一定会想办法伤害你的,夫人。而且我会很享受这个过程。”他放下了自己的手,“但如果你把真相告诉我——现在——我可以饶你一命。还有你的孩子们。”

想到他有可能发现自己一直在和一个犹太小孩住在一起,她颤抖了一下——他必然会认为她是在愚弄自己。

“我永远也不会对你撒谎,大队长先生。你应当知道。”

“这才是我所知道的。”他边说边靠了过来,在她的耳边耳语道,“我希望你在对我撒谎,夫人。”

他撤回了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