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第2/3页)

“哦,我们很熟,小百合和我。”会长说。

“有多熟,会长?有熟到叫我嫉妒的程度吗?”男爵说完笑话,自己哈哈大笑起来,可是别人都不笑,“不管怎样,小百合,这件慷慨的礼物让我想起我有样东西要给你。但我要等到这些艺伎都走了才给你,免得她们也想要。所以你一直得留到别人都走完。”

“男爵您太好了,”我说,“但说真的,我不希望自己添麻烦。”

“我知道你从豆叶那里学了一套怎么对一切事情说不的法子。我的客人走后,你在前厅等我。会长,她送你上车的时候,你帮我叮嘱她一句。”

如果男爵不是醉得这么厉害的话,我肯定他会想自己送会长出门。两人互相道别,我跟随会长回到别墅。他的司机替他开门,我鞠躬感谢他的好意,他正要上车,又停步了。

“小百合,”他开口说,接着似乎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豆叶是怎么对你说男爵的?”

“说得不多,先生。或者至少……嗯,我不知道会长的意思。”

“豆叶是你的好姐姐吧?她有没有告诉你应该知道的事?”

“啊,是的,会长。豆叶对我的帮助,我真是一言难尽。”

“哦,”他说,“如果我是你,有男爵这样的人要送东西给你,我会小心的。”

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好说男爵对我很好,一直顾念着我。

“是,我相信他对你很好。你自己要多小心。”他说完,认真地看了我一会,然后上车。

下一个钟头,我在剩下的几位客人之间周旋,一次次回想我和会长在一起的时候,他对我说的每句话。我不怎么在意他给我的提醒,倒是兴奋他和我讲了这么长时间的话。事实上,我头脑里根本没有余地来想我和男爵的事,直到天色向暮,我发现自己一个人站在前厅里。我随意地走进旁边的榻榻米房间跪在里面,透过玻璃窗子,望着外面的庭院。

十分钟或一刻钟后,男爵终于跨进前厅。我一看到他,心里就忐忑不安,他身上只穿了件棉布浴衣,手里拿了块毛巾,擦着脸上可以被视之为胡须的长黑毛。显然他刚洗完澡。我站起来向他鞠躬。

“小百合,你知道我是个多么蠢的人啊!”他对我说,“我喝得太多了。”这倒是真的。“我忘了你在等我!我希望你看到我为你准备的东西后会原谅我。”

男爵从大厅往房间里走,示意我跟着他。可我想起豆叶说过,学徒在“水扬”之前就像是桌上的菜,于是留在原地不动。

男爵停下脚步,“来吧!”他对我说。

“噢,男爵。我真的不该来。请允许我等在这里吧。”

“我有东西要给你。到我房间里去坐着,别做傻姑娘。”

“哦,男爵,”我说,“我只能是个傻姑娘,因为我本来就是。”

“明天你又要回到豆叶的看管之下,嗯?但这里没人看着你。”

如果我当时稍有常识,就该感谢男爵邀请我来参加这么好的宴会,然后告诉他我很抱歉,但希望他能让司机送我回旅馆。但是什么都笼上了一层梦幻色彩……我想我是惊愕过度了,我唯一能确定的是我能感到自己有多害怕。

“跟我来,我要穿衣,”男爵说,“你下午喝多了吗?”

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我觉得自己的脸上毫无表情,仅仅是挂在脑袋上而已。

“没有,先生。”我终于说出了口。

“我想你也不会的。你喜欢的话,我会让你喝个够。来吧。”

“男爵,”我说,“求您了,我肯定旅馆里有人等我回去。”

“等你?谁在等你?”

我没有回答。

“我说,谁在等你呢?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个样子。我有东西要给你。难道你是要我拿来给你吗?”

“非常抱歉。”我说。

男爵瞪着我。“在这里等着。”他终于说,然后进内室去了。片刻他出来,手里拿着一扁平盒子,用亚麻纸包着。我不用细瞧就知道是件和服。

“好了,”他对我说,“既然你一定要做傻姑娘,我就把你的礼物拿来了。这样你感觉好些了吧?”

我对男爵说,我再次感到抱歉。

“那天我看出你有多喜欢这件袍子。我想把它送给你。”他说。

男爵把包裹放在桌上,解开绳子,打开包裹。我以为这是那件绣着神户风光的和服,说实话,我忧喜参半,因为我不知道该拿这么一件贵重的东西怎么办,又该怎么向豆叶解释男爵把它送给我呢?但男爵打开包装时,我看到的却是件华丽的黑色织品,上面有银色漆线的刺绣。男爵把袍子提起来,比在肩上。他告诉我,这是一件博物馆里的和服,制于十九世纪六十年代,是为最后一位幕府将军德川庆喜的侄女制作的。袍子上的花饰是飞翔在夜空下的几只银鸟,衣摆下沿是一片带有神秘色彩的黑色树木和岩石。

“你得跟我过来,穿上试试,”他说,“现在别犯傻!我亲手给人扎腰带的经验丰富着呢。你回去的时候还穿你原来的和服,这样没有人会知道。”

我愿意把男爵送的袍子换成摆脱困境的法子。但他是个权威人物,连豆叶也不敢违背他,如果她都无法拒绝他的要求,我又怎么能?我能觉察到他正渐渐失去耐心。天晓得我成名后的几个月来他对我有多好,吃饭的时候让我伺候他,还让豆叶带我去参加他京都府邸的聚会。现在他又再次表达好意,送给我一件精美绝伦的和服。

我想我终于得出结论,我已别无选择,只能惟命是从,无论后果如何,我都得接受。我羞涩地垂下眼睛望着垫子,在这种依旧如梦似幻的状态中,我发现男爵拉着我的手,带我穿过走廊,来到后室。一个仆人迎到门厅,但一见到我们,就鞠躬退走了。男爵一句话也不说,只是带着我走,一直走到一间宽敞的榻榻米房间,一面墙壁设了整排的镜子。这是他的穿衣室。对面的墙壁装着壁橱,门都关着。

我的手害怕得直抖,即使男爵注意到了,他也一言不发。他让我站在镜前,把我的手举到他唇前,我以为他要吻我的手,但他却把我的手背抚上他的胡子碴儿,做了件奇怪的事。他把我的衣袖褪到手腕,嗅着我皮肤的味道。他的胡子扎得我胳膊痒痒,但不知为何我竟没有感觉到。我什么感觉都没有,仿佛被一层层的担忧、迷惑、惧怕……掩埋起来。接着男爵绕到我背后,伸手到我胸前来解“带缔”,这是固定和服腰带的一条绦带。我一惊,顿时清醒过来。

我意识到男爵当真要给我脱衣服,心里一阵悚然。我想说句什么,但我的嘴艰难地蠕动着,不听使唤,而且男爵嘴里嘟嘟囔囔地叫我安静。我想用手阻拦他,但他推开我的手,终于解下了“带缔”。然后他退后一步,开始费力地解我的腰带结,那扎在我的肩胛骨之间。我的嗓子干得要命,好几次开口,但什么声音都没发出来。我恳求他不要解了,但他不听,很快又来松我的腰带,手臂在我腰间绕来绕去。我看见会长的手帕从衣服里掉了出来,飘落在地上。顷刻之间,男爵让腰带褪落下来,接着来脱“伊达缔”19,这是里面的腰带。和服从我腰间松开的时候,我非常难受。我用双臂把它捂紧,但男爵把我手臂扯开。我无法忍受再看着镜子。我闭上眼睛前记得的最后一件事是那件沉重的袍子从我肩上窸窸窣窣地褪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