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第七章(第4/9页)

“不,我不想跳。”

她发火了。原来如此!看来自己又做错了,格扎维埃尔大发雷霆,皮埃尔将因此而抱怨她。但波勒带舞极其出色,被她带着跳是一种乐趣;格扎维埃尔对此却一窍不通。

在舞台上大约有十五对舞伴在跳舞,其他人分散在后台和化装室,有一群人坐在楼厅的椅子上。突然,热尔贝从舞台上窜出来,像一个精灵那样欢蹦乱跳,马克·安托尼紧随其后,在他周围翩翩起舞,模仿着勾引他的舞姿,这是个身体微厚实,但却生龙活虎、洒脱优雅的男人。热尔贝似乎有一点醉意,那绺长长的黑发掉落在眼睛前面,他停下来犹豫地做了个卖弄风情的动作,又害臊地把头靠在肩膀上闪在一旁,接着,他溜下台,一会又腼腆地、像受到引诱似的重新回到台上。

“他们很可爱。”波勒说。

“最动人的是,”弗朗索瓦丝说,“热尔贝确实有那么一种魅力,他也并不加以掩饰。”

“我当时想,他向马克·安托尼显示的女人气质究竟是艺术效果还是自然效果。”波勒说。

弗朗索瓦丝看了一眼皮埃尔,他正兴致勃勃地和格扎维埃尔谈话,但后者似乎没怎么在听,她正以一种入迷而贪婪的奇怪神情盯着热尔贝。弗朗索瓦丝被这目光所刺痛,它似乎显示出一种专横而秘密的占有欲。

音乐停止,弗朗索瓦丝离开了波勒。

“我也能带您跳舞。”格扎维埃尔说,并抓住弗朗索瓦丝。她肌肉十分紧张地紧紧搂住她,而弗朗索瓦丝感到了这只紧拽住她身体的小手,很想笑出来,她倍感亲切地闻到了格扎维埃尔特有的茶叶、蜂蜜和肌肤的香味。

“如果我能把她占为己有,我会爱她的。”她想。

这个专横的小姑娘并不是什么别的东西,只是这温和、平静世界的一小部分。

但是格扎维埃尔力不从心,她又像平常那样开始只顾自己跳,而不为弗朗索瓦丝着想,弗朗索瓦丝再也跟不上她了。

“跳不好了。”格扎维埃尔失望地说。“我渴死了,”她又说,“您不渴吗?”

“伊丽莎白在餐桌那里。”弗朗索瓦丝说。

“这可怎么办?”格扎维埃尔说,“我想喝些东西。”

伊丽莎白正和皮埃尔交谈,她跳了很多舞,阴郁的心情似乎稍有缓解,她发出一阵俗气的笑声。

“我正在对皮埃尔讲,埃卢瓦整个晚上都在泰代斯科身边转悠,”她说,“康塞蒂都气疯了。”

“埃卢瓦今天晚上很有风度,”皮埃尔说,“这种发式使她变了样,她形体方面的潜力比我想象的大。”

“吉米奥对我说她总是出其不意地出现在所有男人面前。”伊丽莎白说。

“出其不意地出现?不应该按字面来理解这话。”弗朗索瓦丝说。

她脱口而出说了这个词,格扎维埃尔没有皱眉,也许她没有明白。与伊丽莎白进行轻松的谈话时,谈吐很容易变得粗俗不堪。当感到身边有这样一个道貌岸然的小姑娘,总有些拘束。

“他们把她看作最最低贱的人。”弗朗索瓦丝说,“可奇怪的是,她还是处女,而且还想继续保持下去。”

“她有自卑感?”伊丽莎白说。

“由于肤色的关系。”弗朗索瓦丝笑着说。

她看到皮埃尔似乎在忍受着极大的痛苦便停止了说话。

“您不再跳舞了?”他急促地问。

“我累了。”格扎维埃尔说。

“您对戏剧感兴趣吗?”伊丽莎白兴头很足地问,“您真有这种志向?”

“你知道,万事开头难。”弗朗索瓦丝说。

谁也不作声了。格扎维埃尔是个彻头彻尾的刺儿头,她在场时,气氛便沉闷压抑,令人难以忍受。

“你最近有工作吗?”皮埃尔问。

“有,还可以,”伊丽莎白说,并以漫不经心的口吻补充道,“利斯·马朗刚才以多米尼克的名义来试探我是否愿意帮她搞夜总会的布景,我也许会接受。”

弗朗索瓦丝感到她本来是想保守秘密的,但是没能经受住想向他们炫耀一番的诱惑。

“接受下来吧,”皮埃尔说,“这件事大有干头,多米尼克开这个夜总会能挣大钱。”

“小多米尼克,是个古怪的人。”伊丽莎白笑着说。在她看来,人们都是一成不变的,在这个僵化的世界上,不存在任何变化,她在那里锲而不舍追求的东西是确定自己的位置。

“她很有才能。”皮埃尔说。

“她过去对我很亲热,总是对我大加赞赏。”伊丽莎白以一种客观的口吻说。

弗朗索瓦丝感到皮埃尔狠狠地踩了她一脚。

“你可得遵守诺言。”他说,“你太懒了,格扎维埃尔要带你跳这个伦巴舞。”

“跳吧!”她无可奈何地说,并拉走了格扎维埃尔。

“这是为了摆脱伊丽莎白,”她说,“我们只跳三分钟。”

皮埃尔装作很忙的样子穿过舞台。

“我在你的办公室里等你们,”他说,“咱们到上面去安安静静地喝一杯。”

“邀请波勒和热尔贝吗?”弗朗索瓦丝问。

“不,为什么?就咱们三个人。”皮埃尔生硬地回答。

他走了,弗朗索瓦丝和格扎维埃尔在离他不远处跟随着。在楼梯上,她们遇见了贝格拉米安,他正狂热地亲吻小夏诺,一组跳法兰多拉舞的演员正跑步穿过一层的演员休息室。

“终于有一点安静的时候了。”皮埃尔说。

弗朗索瓦丝从柜子里拿出一瓶香槟酒,这瓶好香槟是留着招待贵客的,还有三明治和小花点,是准备在黎明时分手前吃的。

“喏,把这给我们打开,”她对皮埃尔说,“在舞台上吃的灰尘够不少的了,这可以清清嗓子。”

皮埃尔灵巧地拔出塞子,并斟满了酒杯。

“晚上过得好吗?”他问格扎维埃尔。

“太棒了!”格扎维埃尔说,她一口气把杯子喝空了,然后笑了起来。

“我的天哪!一开头,当您和那个胖子说话时,您的样子多像一个重要人物。我以为看到我叔叔了呢!”

“现在呢?”皮埃尔问。

他脸上显现的温情像蒙上一层薄纱那样,仍然有所克制。只需嘴巴上出现一条皱纹,无懈可击的冷漠表情就会像一片平静的湖水那样重又形成,连微波都没有。

“现在,又重新恢复了您的模样。”格扎维埃尔说,嘴唇稍稍往前噘起。

皮埃尔神色轻松自如,弗朗索瓦丝关切而担忧地端详着他。不久以前,当她看皮埃尔时,她从他身上发现的是整个世界;而现在她只看见他本人。皮埃尔就在他身体所在的地方,这个身体一下子就看得一清二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