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第八章

“自然,”弗朗索瓦丝说,“角色还不够鲜明突出,你演得太内在,但是您领会了这个人物,所有分寸都掌握得很准确。”

她在长沙发上坐下,挨着格扎维埃尔,并搂住了她的肩膀。

“我以您的脑袋向您保证,您可以演给拉布鲁斯看了。这很好,您知道,真的很好。”

做到让格扎维埃尔为她朗诵独白这已经是一大成功,为此,恳求了她整整一小时,弗朗索瓦丝已经精疲力竭。但是如果不促使她现在下决心和皮埃尔一起工作,仍将无济于事。

“我不敢!”格扎维埃尔绝望地说。

“拉布鲁斯没那么吓人。”弗朗索瓦丝微笑着说。

“哦,他吓人,”格扎维埃尔说,“作为老师,他让我害怕。”

“算了,”弗朗索瓦丝说,“您练这段戏已经一个月了,快得精神衰弱症了,应该从中摆脱出来。”

“我当然想摆脱出来。”格扎维埃尔说。

“听着,请相信我。”弗朗索瓦丝热情洋溢地说,“如果我觉得您还没有准备好,我不会让您去接受拉布鲁斯的评论的。我为您作担保。”

她盯视着格扎维埃尔。

“您不相信我?”

“我相信您,”格扎维埃尔说,“但是一感到别人在对你做出评价,实在是太可怕了。”

“当人们想工作时,应该丢弃自尊心。”弗朗索瓦丝说,“勇敢些,一上课就演给他看。”

格扎维埃尔凝神思索起来。

“我一定这样做。”她坚信不疑地说,并眨了眨眼睛。“我多么希望您对我有点儿满意。”

“我确信您会成为一个真正的演员。”弗朗索瓦丝亲热地说。

“您刚才的主意真不错。”格扎维埃尔喜形于色地说,“如果我站着说,整个结尾就会更出色。”

她站起来,激情满怀地说。

“如果这根树枝上的叶子是偶数,我就把信交给他……十一、十二、十三、十四……偶数。”

“您完全把握住了。”弗朗索瓦丝高兴地说。

“格扎维埃尔的语调变化和脸部表情还仅仅是有一些苗头,但是富于创造力和魅力。如果能激起她一点欲望多好,”弗朗索瓦丝想,“要是只靠我一个人的力量把她引向成功之路,真是太累了。”

“拉布鲁斯来了。”弗朗索瓦丝说,“他分秒不差。”

她辨出了他的脚步声,便打开房门。皮埃尔眉开眼笑地出现在门口。

“你们好!”他说。

他身上穿着一件厚重的驼毛大衣,活像一只小熊。

“啊!烦死了,我一整天在和伯恩海姆算账。”

“嗨!而我们,我们可没有白白浪费时间。”弗朗索瓦丝说,“格扎维埃尔给我演了她在《机遇》里那段戏,你将看到她干得很不错。”

皮埃尔以鼓励的神态转身对着格扎维埃尔。

“我听您的吩咐。”他说。

格扎维埃尔对到别的场所去冒这个险胆战心惊,最后终于同意在她自己房间里上课,但是她又不起身离开。

“别马上就开始。”她哀求道,“还可以再待一小会儿。”

皮埃尔用目光询问弗朗索瓦丝。

“你愿意再留我们一会儿吗?”

“待到六点半。”弗朗索瓦丝说。

“对,只待短短半小时。”格扎维埃尔说,看看弗朗索瓦丝,又看看皮埃尔。

“你的样子好像很疲劳。”皮埃尔说。

“我想我得流感了。”弗朗索瓦丝说,“现在正是这个季节。”

正是这个季节,而且也缺乏睡眠。皮埃尔身强力壮,格扎维埃尔白天补觉。当弗朗索瓦丝声称要在六点以前躺下睡觉时,两个人都善意地嘲笑她。

“伯恩海姆说了些什么?”她问。

“他又向我谈了那个巡回计划,”皮埃尔说,他迟疑了一下,“当然,收入是诱人的。”

“但是我们不是那样需要钱。”弗朗索瓦丝生气地说。

“巡回演出?到哪儿去?”格扎维埃尔问。

“希腊、埃及、摩洛哥。”皮埃尔说,他笑了笑,“计划要是实现就带您去。”

弗朗索瓦丝大为震惊。这不是戏言,皮埃尔居然会这样说出来,这十分令人不快,他的慷慨大方太轻率了。如果果真要做这次旅行,她下定决心要单独同他前往:他们得带领一大队人马呢。这话不能算数。

“这不是近期内的事。”她说。

“如果我们给自己安排一点儿假,你认为就那么有害吗?”皮埃尔语气婉转地问道。

这次,犹如一场龙卷风,把弗朗索瓦丝撼动得晕头转向,皮埃尔甚至从来未思考过这个主意,他现在是感情冲动。明年冬天,要上演他的剧本,他的书应该出版,他有一成套涉及他的流派发展的规划。弗朗索瓦丝迫不及待地指望他达到职业生涯的顶峰,最终确定他在事业中的显赫地位。她难以控制声音的颤抖。

“这不是时候。”她说,“你很清楚,在戏剧方面,时机问题是那么重要,《尤利乌斯·恺撒》演出以后,人们将焦急地等待你重登舞台,如果你空过去一年,他们已经在想别的事了。”

“你讲的句句是金玉良言。”皮埃尔说,但是露出一丝遗憾。

“你们多理智啊!”格扎维埃尔说,她脸上表现出的钦佩是由衷的,同时又是反感的。

“哦!但总有一天要实现。”皮埃尔快活地说,“当我们到达雅典、阿尔及尔,在它们的破旧小剧场里安顿下来是多么有趣啊。演完戏不是坐到多莫咖啡馆,而是来到摩尔人咖啡馆里面,躺在席子上抽印度大麻烟。”

“印度大麻烟?”格扎维埃尔带着入迷的神色说。

“这是他们在那里种植的一种含鸦片的植物,好像会使人产生迷人的幻觉。”他失望地补充道:“尽管我本人从来没有过这种幻觉。”

“对您我不奇怪。”格扎维埃尔以温柔的宽容口吻说。

“抽这种烟使的是商人为您定做的十分逗人爱的小烟斗,”皮埃尔说,“您一定会因为自己拥有一个小烟斗而感到自豪。”

“而我,我肯定会产生幻觉。”格扎维埃尔说。

“你记得穆莱·伊德里斯吗?”皮埃尔笑着对弗朗索瓦丝说,“当时我们用那个在一些阿拉伯人嘴里传来传去的烟斗抽烟,而这些人想必都患有梅毒。”

“我记得很清楚。”弗朗索瓦丝说。

“你提心吊胆。”皮埃尔说。

“你也不那么自在。”弗朗索瓦丝说。

她神经紧张,吐字困难。然而这是些遥远的计划,她深知皮埃尔不得到她的同意不会做任何决定。她将说不同意,这很简单,没什么可忧虑的。不,不,明年冬天不能离开,不,不能带格扎维埃尔去。不。她打了个寒战,大概是发烧了,她手心出汗,浑身发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