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第一章(第2/4页)

皮埃尔和弗朗索瓦丝更喜欢赫雷斯,她确信这点,难道格扎维埃尔竟把她的口味强加给他们了?她在杯子里斟满了酒。皮埃尔同格扎维埃尔睡觉,这是毋庸置疑的。两个女人?这完全可能,他们构成了一个完美对称的三人组合。有时别人见到他们其中两个在一起,想必是安排了轮换交替的办法。但是绝大部分时间,他们全体出动,臂挽臂齐步前进。

“昨天我看到你们穿过蒙帕纳斯十字路口。”她说,并轻轻笑了笑:“你们的样子很怪。”

“怎么怪?”

“你们都挽着胳臂,三个人同时一脚一脚地跳。”

当皮埃尔迷恋上某个人或某件事时,他是没有什么节制的,他始终如此。他能在格扎维埃尔身上找到什么?黄黄的头发、暗淡的脸色、红红的双手,她没有什么诱人之处。

她转过身对着格扎维埃尔。

“您什么都不想吃?”

格扎维埃尔神色疑惑地打量着盘子。

“吃一块鱼子酱面包。”皮埃尔说,“味道很美。伊丽莎白,你把我们当王子招待了。”

“她穿得像个公主。”弗朗索瓦丝说,“你穿得很漂亮,对你合适极了。”

“对大家都会很合适。”伊丽莎白说。

如果弗朗索瓦丝肯于去做,她有足够宽裕的条件打扮得同样漂亮。

“我想我要尝尝鱼子酱。”格扎维埃尔说,做出一副沉思的样子。她拿起一块三明治,咬了一口。皮埃尔和弗朗索瓦丝万分关切地盯着她看。

“您觉得怎么样?”弗朗索瓦丝问。

格扎维埃尔默默想了想:

“好吃。”她肯定地说。

两张脸都放松了。由此可见,如果这小姑娘自视为美女,显然这不是她的错。

“你现在完全好了吗?”伊丽莎白问弗朗索瓦丝。

“我从来没有这样健壮过。”弗朗索瓦丝说,“这场病逼得我彻底地休息一番,这对我大有好处。”

她甚至有些发胖,而且面色红润。伊丽莎白以猜疑的目光看她津津有味地吞下一块涂肥肝的面包。在他们大肆炫耀的幸福中,真的没有任何裂痕?

“我很希望能看看你的近作。”皮埃尔说,“我好久没看你的画了。弗朗索瓦丝说你改变了风格。”

“我正处于蓬勃发展阶段。”伊丽莎白的夸张口气具有讽刺意味。她的画就是把颜料涂抹在画布上,以使其像幅画。她以作画度时光。目的是让自己相信自己是个画家,但是这仅仅是一种令人伤心的演戏罢了。

她拿来一幅画,把它放在画架上,并打开了蓝光灯。上面这些做法都属于常规程式。她即将把她那些假造的画给他们看,他们将给予她虚假的称赞。他们将不知道她清楚以下事实:这一次他们是受骗者。

“果然,这是彻底变化!”皮埃尔说。

看来他真正饶有兴趣地品味起这幅画来;这幅画描绘的是西班牙斗牛场,一个角落里有一个牛头,四周是枪支和尸体。

“这一点都不像你的初期作品,”弗朗索瓦丝说,“你应该也把那幅初作给皮埃尔看看,让他看出发展过程。”

伊丽莎白拿出她的《枪决》。

“很有意思,”皮埃尔说,“但是没有那幅画得好。我认为关于这样的题材,你放弃各种现实主义手法是有道理的。”

伊丽莎白用目光仔细观察他,但是他看起来很真诚。

“你看到了,我现在就是在朝这个方向努力。”她说,“我试图运用超现实主义的松散和自由的手法,但同时加以控制。”

她拿出她的《集中营》、《法西斯景象》、《沙皇屠杀犹太人之夜》,皮埃尔以赞同的神色一一加以研究。伊丽莎白对她的这些画茫然不知所措地看了一眼。总之,要成为一位真正的画家,她缺少的是否不仅仅是观众?一切对自己苛求的艺术家在没有观众、独自一人时是否并不把自己当做蹩脚画家?真正的画家就是能创作出货真价实作品的人。从某种意义上说,克洛德渴望自己的剧上演并非完全没有道理,一个作品在被人了解时才成为真正的作品。她挑选了最近创作的一幅画:《打木偶游戏》。当她把画放到画架上时,她发现格扎维埃尔向弗朗索瓦丝投去惊愕的目光。

“您不喜欢这幅画?”她生硬地笑了笑问道。

“我一点儿也不懂。”格扎维埃尔用辩解的口吻说。

皮埃尔神色不安地猛然向她转过身,伊丽莎白心头的火气直往上冒。他们肯定预先告诉了格扎维埃尔,来这里是不可避免的苦差使,但她开始不耐烦了,她最微小的情绪波动都比伊丽莎白的整个命运更加重要。

“你觉得怎么样?”她问。

这是一幅大胆而复杂的画,值得充分地评论一番。皮埃尔匆忙扫了一眼。

“我也很喜欢。”他说。

显而易见,他只希望赶快结束。

伊丽莎白收起了画。

“今天够了。”她说,“不该折磨这个小姑娘。”

格扎维埃尔用阴郁的目光看了她一眼,她明白伊丽莎白发现了她是举足轻重的。

“你知道,如果你愿意放一张唱片,”伊丽莎白对弗朗索瓦丝说,“你尽管可以放。只是要拿木唱针,以免打扰楼下住户。”

“噢!是的。”格扎维埃尔急忙回答。

“为什么今年你不尝试办一个画展?”皮埃尔边点烟斗边问道,“我确信你将赢得广大观众喜爱。”

“时机不怎么合适,”伊丽莎白说,“现在是一个动荡不安的时期,不可能抛出一个新的名字。”

“然而戏剧发展很顺利。”皮埃尔说。

伊丽莎白犹豫不决地看了看他,然后她突然说:

“你知道南特伊接受了克洛德的剧本吗?”

“啊,知道。”皮埃尔含糊地说,“克洛德高兴吗?”

“何止是高兴。”伊丽莎白说。她深深地吸入她抽的香烟烟雾。“而我,我很伤心。这是能把一个人永远毁掉的那类妥协行为。”

她鼓足勇气。

“啊!如果你接受了《平分秋色》多好。克洛德就扬名了。”

皮埃尔显得局促不安,他讨厌说“不”字。可当有人想向他提出某种要求时,他通常设法从你手指缝中溜走。

“听着,”他说,“你愿意我试着再和贝尔热谈谈吗?正好我们要到他们家吃午饭。”

格扎维埃尔已经搂着弗朗索瓦丝,正带她跳一个伦巴舞。弗朗索瓦丝因注意力集中而脸部肌肉很紧张,好像她拿自己灵魂的安全在冒险。

“贝尔热已经拒绝,他不会改变主意。”伊丽莎白说。她一阵冲动,脑海里掠过一丝荒谬的希望。“需要的不是他,而是你。听着,你明年冬天演你的剧本,但不是从十月就开始吧?如果你演几个星期《平分秋色》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