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第三章(第2/6页)

“主角很漂亮?”帕热斯问。

“他非常招人喜欢。”弗朗索瓦丝说。

“但是他不漂亮。”帕热斯固执地说。

“这不是一种普通的美。”拉布鲁斯让步了。

帕热斯醒悟似的撅起嘴。

“我不信,你们那天带我去看的那个,脑袋长得像海豹一样,就不够美的标准。”

“那是威廉·鲍威尔。”弗朗索瓦丝说。

“但这个,完全不同。”拉布鲁斯带恳求的神态说。“他年轻,长得好,很粗犷。”

“好吧,总而言之我得看看。”帕热斯顺从地说。

“您午夜时到多米尼克那里去吗?”热尔贝问。

“当然。”帕热斯说,摆出一副被冒犯的样子。

热尔贝怀疑她的回答,可以说帕热斯从来不去。

“我还要待五分钟。”当弗朗索瓦丝站起来时她说。

“晚安。”弗朗索瓦丝热情地对她说。

“晚安。”格扎维埃尔说。她脸上的表情很古怪,并立即低下了头。

“我在想她是否会去看电影,”弗朗索瓦丝走出咖啡馆时说,“真愚蠢,我保证她会喜欢这个电影。”

“你看到了吧,”拉布鲁斯说,“她做了最大努力为保持可爱的样子,但是她没有坚持到底,她怨恨我们。”

“怨恨什么?”热尔贝问。

“怨恨我们不同她一起度过晚上。”拉布鲁斯说。

“那你们把她带去就是了。”热尔贝说。这顿晚饭对拉布鲁斯和弗朗索瓦丝来说像一件复杂的工作,这使他不舒服。

“绝不可能。”弗朗索瓦丝说,“这根本不是一回事儿。”

“这是个小暴君,这个女孩,但是我们有对付的办法。”皮埃尔乐呵呵地说。

热尔贝安心了,但是他很想知道帕热斯对拉布鲁斯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是由于他对弗朗索瓦丝的爱才使他也爱她?或者其他的什么?他从不敢问他。当拉布鲁斯偶然对他倾诉一些自己的情况时,他很高兴,但是不能由他来询问拉布鲁斯。

拉布鲁斯截住一辆出租车。

“去拉格里伊吃晚饭,您看怎么样?”弗朗索瓦丝问。

“这很好。”热尔贝说,“也许还有红豆荚火腿。”他突然发现自己饿了,并拍了拍前额。“啊!我当时很清楚我忘了什么事。”

“什么事?”拉布鲁斯问。

“吃午饭时,我忘了再要点牛肉,太愚蠢了。”

汽车停在小饭馆前。粗铁条栅栏保护着铺面的橱窗。一进门,右边有一个柜台,上面摆着一大排令人垂涎的酒瓶。大厅空空的。只有老板和女出纳员在一张大理石桌子边吃晚饭,他们的餐巾系在脖子上。

“啊!”热尔贝敲了敲脑壳说。

“您吓了我一跳。”弗朗索瓦丝说,“您还忘记什么了?”

“我忘了告诉你们我刚才用了三十秒钟下楼。”

“您撒谎。”拉布鲁斯说。

“我肯定您不愿意相信。”热尔贝说,“正好三十秒钟。”

“我要看着您再做一遍。”拉布鲁斯说,“尽管如此,我在蒙马特尔的台阶那里还是远远超过了您。”

“我滑下来的。”热尔贝说。他夺过菜单。“有红豆荚火腿。”

“这里挺空的。”弗朗索瓦丝说。

“现在时间还很早,”拉布鲁斯说,“再说,一发生意外事件,人们就躲在家里不露面。今晚我们将为十个观众演出。”他点了蛋黄酱鸡蛋,怪癖成瘾地把鸡蛋黄捣烂泡在汁里,称此为制作金合欢花鸡蛋。

“我宁愿一下子就决定打不打,”热尔贝说,“每天对自己说事情明天就要发生,这不是人过的日子。”

“这样总可以赢得时间。”弗朗索瓦丝说。

“这话在慕尼黑时期就说了,”拉布鲁斯说,“但是我认为这是愚蠢的行为。后退无济于事。”他拿起放在桌上的博若莱葡萄酒瓶,斟满了所有酒杯。“不,这种退缩,不可能无止境延续下去。”

“总之,为什么不能?”热尔贝问。

弗朗索瓦丝犹豫不决地说:

“难道任何办法都不如打一仗?”

拉布鲁斯耸了耸肩膀。

“我不知道。”

“如果这里形势变得太恶劣,您总是能够逃亡美国。”热尔贝说,“那里人们肯定欢迎您去,您已经出名了。”

“我去干什么?”拉布鲁斯问。

“我想很多美国人都会讲法语。而且你可以学英语,你用英语演出你的剧本。”弗朗索瓦丝说。

“这我一点儿也不感兴趣。”拉布鲁斯说,“在流亡地工作对我来说会具有什么意义?要想流芳百世,自己就应该和这个世界休戚相关。”

“美国也是一个世界。”弗朗索瓦丝说。

“但那不是我的世界。”

“在你接受它的那一天起,它就是你的世界。”

拉布鲁斯摇了摇头。

“你这样讲话像格扎维埃尔。但是我不能,我在这个世界里卷入太深了。”

“你还年轻。”弗朗索瓦丝说。

“是的,但是你看,为美国人创造一种新型的戏剧,这项任务不吸引我。我感兴趣的是完成属于我自己的事业,那就是我在我那戈伯兰小棚里开始的事业,我用的是靠我付出的血汗从克丽斯蒂娜姑姑那里得到的钱,”拉布鲁斯看了看弗朗索瓦丝,“你不理解吗?”

“理解。”弗朗索瓦丝说。

她多情地、专心致志地听着拉布鲁斯讲话,这在热尔贝心中引起某种遗憾。他经常遇到有些女人向他流露热烈的感情,他感到的却仅仅是局促不安:这类奔放的情感在他看来不是猥亵的,便是专断的。但是在弗朗索瓦丝眼中闪烁的爱情既不缠绵又不武断。他几乎希望自己能唤起同样的爱。

“我是由全部过去造就成的。”拉布鲁斯接着说,“俄罗斯芭蕾舞、老科隆比埃剧院、毕加索、超现实主义,没有所有这些,我将什么都不是。当然,我希望艺术因为我而有一个不同一般的未来,但这必须是属于这个传统的未来。我不能在虚空里工作,这会让我无所作为。”

“显然,带着人马、行装去那里安顿下来,为一个不属于你自己的历史服务,这是不怎么令人满意。”弗朗索瓦丝说。

“我个人认为,动身去纽约吃煮玉米无异于到洛林的某个地方去架设带刺铁丝网。”

“我毕竟还是更爱吃玉米,特别是吃烤玉米。”弗朗索瓦丝说。

“好吧,而我呢,”热尔贝说,“我向你们发誓,如果有办法逃到委内瑞拉或者圣多明各……”

“如果战争爆发,我不愿意错过。”拉布鲁斯说,“我甚至要向你们承认,我对此有一种好奇心。”

“您真是怪透了。”热尔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