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陷落 第九章 “母牛”(第3/4页)

她再没接到过电话。

“姑娘,你最好忘掉外边的世界。”欧内斯廷劝她。“外边任何人都跟你没有关系了。”

你说错了,特蕾西阴郁地想。

〖乔·罗曼诺

佩里·波普

亨利·劳伦斯法官

安托尼·巫萨地

查尔斯·司丹诺卜三世〗

在自由活动的院子里,特蕾西又碰到大个伯莎。这是个长方形露天院子,很大,夹在高高的监狱外墙和内墙之间,每天早晨犯人们可以在院里活动三十分钟,这里是犯人们被准许交谈的少数几个场所之一。吃午饭前,女犯们三五成群地聚在这里交换最新消息,闲聊天。特蕾西第一次走进这个院子时,突然有一种自由的感觉。她意识到,这是因为她来到了露天。她看见了太阳和高空的浮云。她听见蓝天的远处传来飞机自由翱翔的嗡嗡声。

“你!我一直在找你呢。”一个声音说。

特蕾西一转头,看到她入狱第一天撞到的那个大个子瑞典女人。

“听说你搞上了一头黑母牛。”

特蕾西转身要走。大个伯莎抓住特蕾西的胳膊,捏得紧紧的。“谁也别想从我面前逃走。”她轻声说。“听话,小妞儿。”她把特蕾西推到墙边,庞大的身躯贴了上来。

“走开。”

“你需要有人好好侍候一回,懂吗?我现在就来侍候你。你是我的人啦,宝贝。”

特蕾西背后一个熟悉的嗓音粗声粗气地说:“放开她,你这臭货。”

欧内斯廷·利特柴普站在那里,巨拳紧握,眼冒凶光,秃头顶在阳光下亮晶晶的。

“你不配当她的男人,欧尼。”

“我配当你的男人。”黑女人怒吼道。“你再惹她,我就炸了你的屁股当早餐。”

空气紧张得能点着。两个剽悍的妇人仇恨地怒目对视。她们为了我打算拼命?特蕾西想。随后她意识到,这争斗与她本人并没太大关系。她记得欧内斯廷说过:“在这种地方,你得跟人斗,得当爷们,要不就逃出去。千万不能退让,退让就没命了。”

大个伯莎首先软下来。她鄙夷地瞪了欧内斯廷一眼。“咱们走着瞧。”她睨视着特蕾西说:“你还得在这儿待好久呢,宝贝。我也要待很久。后会有期。”她掉头走了。

欧内斯廷望着她的背影。“她是个坏女人。记得芝加哥那个杀掉所有病人的护士吧?她拿氰化物去毒病人,还待在那里看着他们断气。知道吗,惠特尼,她就是刚才缠着你的那个女人。真是活见鬼!得有人保护你,她不会轻易放过你的。”

“你肯帮我逃跑吗?”

铃响了。

“该嚼食去了。”欧内斯廷·利特柴普说。

特蕾西当晚躺在床上,想着欧内斯廷。

尽管后来她再也没碰过特蕾西,特蕾西还是不信任她。她绝对忘不掉欧内斯廷和另两名室友是如何欺凌她的。但是她需要那个黑女人帮忙。

每天晚饭后,囚犯们可以在娱乐室度过一个钟头,可以在那儿看电视、聊天,阅读新出版的报纸杂志。特蕾西翻看一本杂志,忽然看到一幅照片,是查尔斯·司丹诺卜和新婚妻子的结婚照,两人挽着手臂,笑着走出教堂。特蕾西像是被人打了一拳。看着照片上他春风得意的笑脸,她那深切的苦痛化成了冷漠的仇恨。她曾经打算和这个人厮守终身,这人却撇下她,听任别人毁掉她,让他们的婴儿夭亡。然而那件事发生在另一个时代,另一处地点,另一个世界。那都是梦幻,现在才是真实。

特蕾西用力合上了那本杂志。

每到探监的日子,人家很容易知道哪些女犯的亲友要来看望她们。准备会客的女犯先淋浴,再换上干净衣服,还要化妆一番。欧内斯廷从会客室回来的时候总是笑盈盈的。

“我的艾里,他总来看我,”她告诉特蕾西,“他一直等我出狱。你知道为什么?因为我对他特别好,比任何女人对他都好。”

特蕾西无法掩饰她的困惑。“你是说……在床上?”

“当然啦。这儿发生的事情跟外边没有什么关系。在这儿我们需要楼住个热热的身子,听她对我说情话。我们总希望还有人喜欢我们,不管是真是假。还有什么可指望的呢?可等我一走出监狱,”欧内斯廷咧开嘴笑了,“我就会发疯似的爱男人,懂吗?”

有一件事特蕾西一直不明白,她决定趁这个机会问一问:“欧尼,你为什么老是保护我?”

欧内斯廷耸耸肩。“你算是把我问倒了。”

“我真的想知道。”特蕾西小心翼翼地选择词句。“你所有的……呃……朋友都属你管。你想让她们干什么,她们都得服从。”

“她们不想丢脑袋,就得听话。”

“可我是例外,为什么?”

“你不满意吗?”

“不,我只是问一问。”

欧内斯廷想了一会。“你身上有一种我喜欢的东西。”她看到特蕾西脸上的表情。“哦,你别误会了,那种东西我不缺。我说的是,你有一种气派。一种道地的气派。就像《时尚》和《都市与田园》杂志里那些冷脸子的贵妇人,穿着讲究的服装,从银壶里给客人倒茶。你属于那一类人,不该上我们这儿来。我不知道你在外边怎么会卷进了那种案子,我猜你一定是受到别人陷害。”她望着特蕾西,居然有点羞涩了。“我一辈子没见过几个体面人,”她说,“你就是其中之一。”她转过头去,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了。“真对不起,你的孩子没了。我……”

那天夜里熄灯之后,特蕾西在黑暗中耳语道:“欧尼,我得逃出去。请你帮我的忙。”

“我困了,你他妈闭上嘴,听见没有?”

监狱里流行着一套黑话,欧内斯廷给特蕾西上了入门的一课,一伙女犯在院子里聊天:“那条母牛跟老白解了带子,从今以后得拿长勺子给她喂食……”

“她不长了,可正在下雪的时候被人逮住,一个硬钉把她交给了屠夫。飞天取消了。红酒喝不成了……”

特蕾西像是听到一群火星人在谈话。“她们在说些什么?”她问。

欧尼笑得前仰后合。“你听不懂人话吗,姑娘?搞同性恋的女人‘解带子’就是从丈夫变成了娘们。她搞上了一个‘老白’,就是白人,像你一样。不能相信她,就是说,大家得躲她远点。她‘不长了’,就是刑期快满了,可是‘硬钉’发现她在吸毒——‘硬钉’就是遵守监规、不听我们使唤的人——她们把她交给了‘屠夫’,就是监狱里的丈夫。”

“‘红酒’和‘飞天’是什么意思呢?”

“你还不明白吗?‘红酒’就是假释。‘飞天’指的是出狱的那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