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情与爱的魔障(第4/8页)

“谢谢大哥!”

守慧万没想到,正当他为何时找父亲为宜,如何开口去谈而迟疑不决时,父亲竟主动召他,直接谈起将丰裕盐号交还给他的事。守慧诚惶诚恐,两股颤颤,立刻根据大哥的提醒,说了一大堆谢父亲大人宽宥、给孩儿改邪归正再作发展机会的感谢话,并保证来日一定尽心竭力,致力盐务。

守慧从厚德堂退出,发现腋下汗湿了一大块。冷静想想,事情如此顺利,毫无疑问,全因为大哥之先做了大量工作。

守慧复任盐掌柜,需要一个贴身跟班。鉴于先前洪大宇的教训,康世泰一再叮嘱,要好好物色,不可草率,这人最后要让他过目。守诚一一牢记在心,征求守慧意见,哪个做事牢靠,哪个最最贴心。守慧想了又想,觉得跟他们一直油水关系,只得说:

“我实在想不出谁好谁歹,还劳大哥代为安排吧。”

守诚一时也拿不准,转过来找翟奎商量。

翟奎一直等待这一天,说呀说的,就水到渠成,说到了小昌子。

守诚思忖,小昌子人机灵,做事利索,去年建园子带一帮人去南方采买木石材料,今年年头又跟守信到苏、杭征选戏女,为府上做了几件实事,还没听说有什么差错,最近一直跟着守信,对盐务上的关关节节比较熟悉,让他做守慧的二掌柜,倒挺合适。

守诚回了老爷,老爷立刻让翟奎把小昌子叫来。

翟奎从后花园出来,越过东关大街亲自来到北大院。小昌子见了翟奎,一口一声“翟爷好!”怪翟爷不该劳动大驾,着人招呼一下他小昌子早颠颠地跑过去效劳了。

嘴里这么说,心里料定了翟爷这趟来肯定有事,可什么事呢?翟爷偏偏绷着不说。走到没人处,小昌子实在忍不住了,歪头笑嘻嘻地问:“爷,到底什么事呀?”

翟奎难得不跟他绕弯子,马脸一仰道:“恭喜呀,你小子高升啦!”

小昌子眼瞪成牛蛋:“高升?升什么?”

翟奎不紧不慢道:“你小子不是做梦都想弄个盐号的二掌柜做做嘛,今儿我跟大爷说了,让你如愿吧。”

“真的?”

“这小子,我翟奎什么时候说过假话?”

小昌子一蹦三尺高:“这太让小的开心啦!谢翟爷!谢翟爷提携!谢翟爷推举!

翟爷您真是小昌子的再生父母呀!”

守慧复任盐掌柜,修竹雨居然蒙在鼓里。直到三天后,丫环纹儿回来说了,修竹雨才知道。守慧复出,修竹雨当然松了口气,但想到这么大的事居然不跟她说,心里不禁泛酸。但泛酸归泛酸,修竹雨脸上并未显出,想到守慧如今忙了,对他的衣食起居越发照顾得细致。一早起来,守慧习惯先喝一盅水,修竹雨就吩咐纹儿提前把水倒好,凉了,加点热的;守慧早餐喜欢清淡,爱吃辣菜,修竹雨亲自下厨,叮嘱师傅不时熬些绿豆粥、黑玉粥、糁子粥,点心务必素净,并派人去四美酱园定了些带辣味的美味小菜;守慧穿袍褂喜欢银鼠灰、藕荷色、象牙黄这些浅淡颜色,而且换得勤,一件上身顶多三天,哪怕还是干干净净,也都要替换,修竹雨就让纹儿早早给他备好,颜色完全根据他的喜好作出搭配。当然修竹雨更为关心的还是守慧的生意。守慧要是总待在家里不出门,或者罗聘、郑板桥一帮好友临门,半天甚至一整天钻在书房吟诗作对,笑噱逗闹,修竹雨就暗暗有点着急,趁没人的时候提醒他,盐号里不能不去呀。

这天早上,守慧坐着轿子早早来到丰裕盐号,前前后后转了一圈,进掌柜房坐下。

一个小伙计进来给他泡茶。

“给我把小昌子叫来。”守慧吩咐。

一会儿,小昌子进来,毕恭毕敬向守慧招呼。守慧对下人一向随便得很,要小昌子坐。小昌子也不拘泥,在一张椅里坐下。

“请引纳课①1的时间,运司衙门定下了吗?”守慧问。

小昌子回:“定下了,明天。”

“船行联系了没有?”

“前天就联系好了。”

“哪一家?”

“顺风。大爷找的也是它。”

“定了几艘?”

“四艘。”

“四艘够吗?”

“够了。这次我跟胡掌柜定了两艘大船,每船可装三千五百引,将近一百万斤,算下来,比租用中小吨位的船划算。”

“船既定了,我也就放心了。这两天我事情多,来得少,店里你要多看顾些。”

小昌子道:“掌柜的忙大事,这边的琐碎事由我小昌子料理。只是这‘请引’,虽说早办好了,但皮票毕竟没有到手,据张运判讲,后天才能下发。我觉得今儿个最好先到运司衙门活动一下,以防后天人多,有争较,搞不好会落在后面。”

守慧想了想说:“有理。你去一下吧,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小昌子为难:“我去?我去怎么行?衙门里那些小老子,看到一个小当差的上门,能没有想法?掌柜的,还是您去吧,您去合适。”

守慧坚持:“我有事,肯定去不了。”

小昌子无可奈何地接受,但心里禁不住暗想:三爷您是盐号掌柜,难道还有什么事比请引纳课更重要吗?

在守慧心中,确实有一件事比请引纳课更重要,这就是看罗影。

守慧没法不想她,没法不记挂她、惦念她,心里暗暗为她忍着一种痛。丰裕盐号到手,守慧并非不想把它搞好,可是他没法聚精会神做事。除了跟金农、罗聘、郑板桥、施驴儿、厉鹗、沈三白等一帮好友相聚外,一有空就想罗影,往她那儿跑。想忍忍不住,疯魔了一样。罗影住的“朱草诗林”小院,守慧只要眼一闭,那里的树木、甬道、回廊上的红栏、兰圃里一盆盆兰花,无不浮现在面前。而比这一切更清晰更热烈直逼于心的,则是罗影。她的脸过于白皙,大大的眼中盛满幽怨,身子袅袅弱弱,像一片叶子。最迷人的,是她着一袭玉色裙子婷婷地站在画桌前作画,优优雅雅,闲闲静静,柳眉似蹙未蹙,若思乡,似怀人,情形韵致,如一株幽兰,一眼深泉,使守慧由不得不心颤,由不得不沉醉。罗影有个失眠的顽症,一失眠眼睛一夜睁到天亮,白天什么事都不能做,身子直打飘,精神恍恍惚惚。守慧再清楚不过,罗影的这个病是他害出来的。当初他要是信守诺言与她结为连理,她怎么会害上失眠症呢?不会,绝对不会的。罗影失眠,守慧也跟着睡不好。守慧睡不好就在床上想,我睡不好没事,你今夜可要睡好呀。与修竹雨这般同床异梦,守慧也觉得很对不起人。他知道修竹雨挺好,没理由更没道理对她冷淡,特别是母亲对他作出批评后,他真想改改,跟她好好过日子。可他天生不会演戏,更不会装笑,对她就是没有热情,无法沟通。守慧非常痛苦,觉得自己是个罪魁,伤害了两个人,使她们都承受着巨大的不幸。当他把自己一个人关在书房时,曾不止一次打自己脸,揪自己头发,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