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争风

翠珠被娶进门第二天,就去丽芳那边串门了。

翠珠串门是假,目的是想探探亢晓婷是真的身体不好,还是故意塌她台,让她出洋相。昨天客人多,翠珠作为新奶奶,不得不打着笑脸跟在二爷屁股后八面应付,但到客散人定,翠珠细想想,心里一股气鼓鼓地直往上冲。翠珠不想含糊,她亢晓婷真的有病便罢,如若耍花招,日后一定要慢慢细算。

丽芳跟翠珠同住春晖楼,一个楼下,一个楼上,眼睛靠着鼻子。翠珠想,既然以后低头不见抬头见,关系还要尽量处好。感觉上,丽芳人不坏,承她情,布置新房时,不光安排了最得力的丫环婆子,而且自己亲自把关。昨天行礼时亢晓婷不在,亏了她坐在上面,要是她也来个溜号,翠珠拜谁呀?脸往哪搁?传出去岂不让人笑死?

新奶奶对前面的奶奶行礼,是一种规矩,它不仅意味着服从、敬重,而且包含着对未来一大家子和睦相处的祈盼。丽芳受翠珠磕拜时,一点不拿大,客客气气下位置扶她,给翠珠的印象挺不错。

丫环红云见新奶奶过来,连忙迎到门口打帘子请进。丽芳快要生了,身子不灵活,正坐在屋里嗑瓜子,见翠珠进来,手里瓜子往红漆篾匾里一丢,笑盈盈挪动着身子往起站。翠珠连忙说:“姐姐快请坐,姐姐莫起来,姐姐受妹妹一拜!”

丽芳笑着不让翠珠行礼:“快别这样客气,都是姐妹,以后天天在一起,日子长着呢,况且说不定哪一天遇个什么事,还要妹妹帮忙呢,妹妹这么客气,怎让我受得了?”

一番礼来礼去,彼此就坐定了。丽芳把红漆篾匾端过来,请翠珠嗑瓜子。是蕃瓜子,白白的,颗粒饱满。翠珠拈了一撮放在掌心,陪丽芳一同嗑,嗑得声音脆脆的,仁子很香。嗑了一会儿,翠珠开口道:“姐姐,你今儿下午有空呀?”

丽芳问:“什么事?”

“也没什么,听说奶奶身体不好,在娘家一直未回,姐姐要是有空,我想请姐姐一同去看看。”

丽芳万没想到翠珠上门是说这事,心想,奶奶回娘家是因为作气,她身子好好的什么病也没有,跑去看她,不是存心找她别拗?因此含糊其辞道:“这个,倒也是,只是下午我约了李裁缝量衣服,只怕有些”

翠珠哪肯放过:“量衣服多大的事,改一天也不碍,求姐姐行行好,陪我一同走走吧。我一个人孤孤单单,又不认识路,多没劲!”

丽芳支吾:“我,真的去不了”

“为什么?”

丽芳受不了翠珠尖尖的目光,低头含笑道:“对不起,我有事”

不必再说,翠珠什么都明白了。你想,丽芳是个多守规矩多周全的人,不要说翠珠请她,即使不请,以她的脾气心性,应该主动陪我去才对,可她居然还编出一大堆故事加以抵挡,这说明什么?再清楚不过,说明太太屁病没有,纯属骗人,丽芳不愿去触霉头!翠珠这么一想,脸立刻气红了,一刻坐不住,站起来就要走。丽芳知道她生气了,慌得两手拉住她:“妹妹心里不快活了?好妹妹,求求你,千万别生气,千万别乱想,我不是不想陪你,实在没办法,真的没办法,我不能去,我不好去,你不晓得,我去了不好,不好”说着说着,声音涩哑,粉面发红,眼眶中盈出泪水。

翠珠定定地望住丽芳,十分诧异。

回屋的路上,翠珠柳眉立着,一张俏脸气得喷火。

翠珠本没有与谁为敌的打算。放着好好的荣华富贵不去享受找气作,有病呢?

可既然人家不想让你过太平日子,一把刀向你举来了,你就不能吃素,有刀拿刀,没刀拿棒!你是正房,正房又怎么啦?正房就铁定啦?人还死呢!

当晚,守信酒气醺醺地晃进房里,要享鱼水之欢。翠珠身子往床里一翻,把个冷脊背给他。

守信晓得她跟亢晓婷闹别扭,喷着酒气劝道:“罢了,她在生病,你跟病人计较什么?”

翠珠身子翻回,瞪着守信:“你敢赌咒发誓,她真生病?”

守信涎皮笑脸:“干吗呀,这么凶?”

“你不敢了?”

守信趁势一把搂住她腰:“管她是真是假,她不在,这天下正好是我们的!”

“我们的?只怕被人骗得卖掉,还跟着数钱呢!”

“怎么可能?我看丽芳对你像亲姐妹一样。”

翠珠嗤嗤冷笑:“罢了,只怕是个笑面虎,绵里针!”

守信嘻嘻笑:“你把我汗毛说得竖起来了。”

“你觉得我夸张?我看过了,日后不会有什么太平日子。不过,我也不怕!”

守信解她衣裙:“怕什么,有我!”

“你?想过了,靠不住!”

守信已听不进话,气喘吁吁上了翠珠的身。

午睡起来,守信坐着轿子来到春芳瘦马院。林四娘见康二爷驾到,满脸堆笑地迎出,请守信到客堂奉茶。守信不看她,问:“嬷嬷咋不在的?”

林四娘讪讪笑道:“在,在,在里面。”

守信发现林四娘表情别扭,笑中有假,疑惑地问:“怎么啦?”

林四娘心想,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就说:“二爷呀,您大驾一到,我这小腿肚子直抖呀。巧,今儿您是来了,您不来,四娘我也要找您去了。”

“别啰唆,说,到底什么事?”

林四娘斜睨着守信,嘻嘻笑道:“您叫我怎么说得出口呢?二爷呀,真对不住您哟,闯祸啦。那个柳依依,我们想尽了天法要给您留住,可可他杭老爷”

守信眼睛一下轮起:“他怎么?”

林四娘抖抖擞擞:“他他不答应,他说,是他先定下的。”

守信桌子一拍:“屁话!买卖讲究的是价格,他出五千,我出一万,我的价比他高,不卖给我卖给谁!大脑有病呀?”

林四娘讪笑:“话是这么说,可是”

嬷嬷从里面出来,在椅子上坐下,不紧不慢道:“二爷讲的我都听到了,真是句句在理。可我们小院小号,就是看重的银子,哪个给得多,姑娘肯定卖给哪个,这是天经地义的事。不错,承二爷抬举,给了一万,可人家杭老爷舍不得放弃,也把价码抬高了,愿出两万,高你一倍,况且又是有言在先,你说我还有什么话说?”

守信额上冒汗了:“好,好,嬷嬷说得在理,我不怪你。那我问你一条,你们立下字据没有?”

林四娘眼珠子转了转插嘴:“没有呀,什么意思?”

守信绷着脸道:“没有字据就好办。今儿我跟你嬷嬷说定了,他杭浚睿出两万,我再跟你翻一番,出四万!四万,总可以了吧?”

林四娘吓呆了,巾子掩住张大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