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血腥(第2/6页)

守信爽然笑道:“银票明儿让人送来,放心!”

鸨儿嘻嘻笑道:“哪的话,二爷府上金山银山,过一万年送也不迟,说这话见外了!”

接下来撒花红,放喜炮,送孤老婊子进房。

这一夜,守信宿在春香楼。

第二天中午,康守信早早喊黑三出门,去赴草上飞的湖上之约。黑三一拧脖子:

“要去你去,我是不去。昨天他敢那么爽约,也太没王法了!”

守信笑笑,心想,你黑三只会意气用事,哪知道草上飞在盐场上举足轻重的地位,告诉你吧,他手中控制的私盐,整个江淮地区加起来不及他的量,若把这条大黄鱼滑脱了,他杭浚睿、方阔达乘虚而入,拉他结盟,岂不是壮大敌手,打击了我康家?黑三不可能想到这些,守信也没有耐心对他说服,只是硬性吩咐:“什么也不必说了,我们不光要准时去,而且你必须陪同。要知道,平时跟草上飞打交道的都是你,你不去没有道理。酒桌上你要给我好好喝酒,好好待客,不许翻眼睛拍桌子。”

康二爷既这么交代,黑三只得捏鼻子跟着。

说不清为什么,黑三对草上飞表面上凶狠粗暴,内心其实有些怯着。准确地说,黑三的凶狠粗暴,其实是对自己内心虚弱的一种掩饰。黑三觉得草上飞有一种魔力,一种可怕的魔力,总让他从现实中抬起头来,不断回忆过去,想起自己曾经有过的江湖生涯——这与当今的草上飞又有什么差异?可是黑三的过去早已死掉,他不愿回忆不能回忆早已扔到爪洼国去了!黑三认定的是今天,并且死心塌地任劳任怨愿意为它肝脑涂地!可草上飞在他面前竖起一面镜子,一面亮闪闪的镜子,不时引诱他照,逼迫他照,照得他痛苦难受抬不起头,想打碎它又不可能,于是外表越发变得凶狠粗暴。

俩人坐着轿子来到瘦西湖小红桥。

临近中午,小红桥码头热热闹闹,湖面上泊着二三十艘画舫,旗望飘飘,飞红流翠。守信嘴角露出一丝笑,心想,大隐隐于市,他草上飞倒会选择地方,这全扬州城最安全最稳妥的去处,确实是在这里。

沿码头转了转,守信很快看到一艘悬有“兰桂舫”匾额的画舫,船上有人注意着码头,这一刻船往岸边靠来,守信与黑三一前一后上去。

从外观看,船的格局跟一般画舫没什么不同,但上了船便会发现,实际情形完全两样。守信无须引导,独自走在前面。推开舱门,里面灰尘蒙蒙,空无一人。黑三正要喝叫,一个黑衣短打扎着绑腿形似艄公而非艄公的人上前双手一扠,声音低沉道:

“得罪二位,草爷不在这条船上。”

黑三立刻要发作,守信按住他,问:“他在哪?”

黑衣人答:“不远,我带二位去。”

七绕八绕,兰桂舫进了桃花坞,跳板担好,黑衣人在前引导,守信与黑三登上又一条船。

草上飞在舱里坐着。跟上次在盐场所见一样,黑衣黑发,长髯飞动。全没有虚话客套,草上飞立刻吩咐倒酒开席。满斟一大杯,举向守信:“草某昨天爽约,还望二爷恕罪!”“咕咚”一饮而尽。

守信笑道:“罢了,草兄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完全可以理解嘛。”跟着端起酒杯。

草上飞见守信杯里干了,脸上顿时生光,抓过酒壶倒了两个满杯,爽然道:“二爷痛快,草某高兴!刚才是第一杯,草某连敬三杯!三杯过后再说事。”

咕咚咕咚!草上飞连下两杯。

守信深受感染,但他昨晚伤了元气,今天不胜酒力,两杯过后便要黑三代劳。

草上飞撸了一把髭须上的酒沫,开口道:“我草某不喜欢兜圈子,一向巷子里扛木头,直来直去。酒既喝了,就打开天窗,把事说了。二爷昨天请草某,草某晓得不为喝酒,是要谈事。什么事?盐呀。二爷看我草某除了向你供货,又拨了一部分给别处,心里不快活,想要我收收手,可是这回事?”

守信笑了,手里杯子往下一顿,朗声道:“痛快,正是这回事!”

草上飞抬起粗糙的大手,目光直对守信:“不错,在角斜盐场,你曾经给我的盐加过一次价,我草某也答应过你,所有手中的盐专给二爷。可此一时,彼一时呀,现在盐价又涨了,盐引也涨了,一包子盐比原来至少多出六钱银子。六钱不是个小数字,我每年供你二爷多少货?累计起来是多少银子?草某手下一大帮弟兄要吃饭,靠的什么?全靠的盐。盐是大家伙儿玩命弄到手的,上面粘着弟兄们的血!跟你二爷不好比,二爷你腰缠万贯,财源滚滚,官府的大伞撑在头上,风吹不到,雨打不着,永远的铁桶儿江山。可我们呢?我们是一帮盐匪,一帮蟊贼,官府通缉的死囚,朝廷挂了号的钦犯!刀锋上滚爬,提着脑袋过日子的货!今天坐在这里面朝东跟你说话,难保明天还活在这世上。因此,我草某六亲不认,就认个银子!坦率地说吧,人家给的价比你高,我草某把一部分盐给人家了!”

黑三脸阴成锅底,一副一触即发的样子。守信朝他摆摆手,令他坐下,微仰的脸上一直不脱淡淡的笑,对草上飞说:“好,说得好,很有道理。全怪我,整天乱忙,没与草兄坐下来沟通,以致弄出不少误会,真的全怪我呀。”一声一声长叹。忽地神情一变,两眼盯住草上飞,声音放低道,“可是草兄,我还是怪你糊涂呀,你完全误会了我昨天在富春大酒楼请你的美意。”

草上飞接住守信的目光:“二爷请直言。”

“康某考虑到这段日子盐价波动,昨天请你喝酒,是要给草兄再次加价。”

草上飞十分怀疑:“加价?你真要给我加价?”

“对。”

“多少?”

“在原来的基础上再加一成。”

草上飞冷笑:“一成?打发叫花子去吧!”

守信问:“你要多少?”

“三成。”

“三成?草兄也太过分了吧。”

“一点不过分,他们给的都是这个数。”

守信额头上沁出细汗:“你是说杭浚睿、方阔达?”

草上飞眼瞪着舷窗,不理。

守信咬牙切齿:“这两个王八蛋!”

草上飞冷冷道:“我草某不可能一棵树上吊死!”

“可我们是老关系了,而且我以前说过的一句话草兄务必不要忘了,草兄跟我合作不同于跟别人合作,跟别人合作,真如草兄刚才所言,是提着脑袋过日子,说不准什么时候出大事,可跟我康某合作,准保万无一失!”

草上飞一笑:“草某都死过无数回了,也不怕什么。”

“草兄的气魄康某佩服,可你口口声声手下弟兄,你不为自己想,总得为他们考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