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血腥(第4/6页)

接下来,房小亭就去了春香楼。

根据房小亭近日囊中羞涩的状态,春香楼本不应是他的选择。扬州秦楼楚馆多的是,小秦淮、多宝巷、粉妆巷,一家挨一家,各种类型的女孩儿都有,能说的,能唱的,能弹的,能对弈的,能猜枚制谜、吟诗作对的,来的地方也不尽相同,淮河两岸,江南水乡,黄土高坡,齐鲁大地,金陵古都,苏杭天堂。或端庄,或灵秀,或俊雅,或富丽,或妖冶,或飘逸,或纤袅,或丰腴。脾性由着你挑,热情开朗的,温柔典雅的,泼辣如火的,幽默谐趣的这就像富商家庖操办出的一桌大菜,百味齐全,样样不缺,想吃什么就吃什么,要什么滋味有什么滋味。价格从高到低,满足不同需求。可房小亭对这些全看不上。他心里有话,我房某比谁差?康大商总的女婿!选择春香楼,这是一种体面!一种资格!

正是华灯初放,春香楼富丽堂皇的门楼上悬着一盏盏亮光光的红灯笼,门前是宝马香车,管弦盈耳,一派衣香人影。房小亭手摇洒金川扇,不急不徐进来。当值的见了,连叫“房爷有请”,一路弓腰往里请。房小亭大腿跷二郎腿坐下,端起盖碗啜了一口。一转眼,当值的不见了,三个黑衣汉子如从地缝里蹦出,横眉立眼出现在面前,将房小亭一架,直往隔壁暗室走。房小亭以为对方认错了人,拗着身子叫唤:“你们干什么?我姓房!我叫房小亭,我不是你们要找的人”

三个汉子将他拖着拽着进入暗室。

房小亭大叫:“你、你们昏了头了!不想活了!你们知道我是谁?康老爷子康世泰的女婿哎哟!哎哟哟!来人呀!”

所有的喊叫全是白费,房小亭昏天黑地,七颠八倒地被放倒,眨眼工夫,身上泥金黄小袄、杭绸银鼠灰长袍、藕荷色汗巾,一直到内里杂七杂八的小褂裤衩全被剥光,赤条条如一只褪净毛的鸡,冷得一身鸡皮疙瘩,蜷缩着尖声怒叫:“妈的,你们什么人?凭什么抓我?快快给我把衣服穿上!跟你们说,事情闹大,没你们好果子吃!

我再给你们说一声,康老爷子康世泰是我岳丈!你们可别后悔呀!”

三人当中有个光头,抬脚踢了一下房小亭光光的屁股,冷笑道:“皮还挺白嘛。”

这一脚看上去不重,但房小亭觉得骨头都被踢断了,“哎哟哟”大叫:“你们真的不想活啦!我第三次告诉你们,我是康府的人!我岳丈大人”

光头钵子大的拳头一抬,蛮气十足道:“不许鬼叫!再叫,爷爷请你吃皮榔头!

你以为你是谁?爷爷吃素的会把人弄错?告诉你小子,爷爷找的就是你!”

房小亭双手护着裆叫道:“为什么?我房某什么地方冒犯你们啦?”

光头说:“你是没冒犯我们,可你冒犯规矩啦。这春香楼是什么人来的?是有钱有势的爷们来的。你撒泡尿把自己照照,也配?靠刮老婆的钱出来嫖女人,真他妈的不是男人!爷替你臊!”

房小亭有些冷,更是怕,牙齿直打战:“你,你是”

“你别操心爷爷是谁,说了你他妈的也不懂。不过,康二爷康守信你是认识的吧?

告诉你,康二爷不想让你吃暗苦,他要我们告诉你,这事是他请兄弟们干的。”

房小亭翻眼大叫起来:“他凭什么?凭什么?”

光头冷笑:“凭什么?凭的让你小子长长记性,以后在家老实待着,别往外边乱跑。”

房小亭大骂:“混账王八蛋!他有什么资格!他凭什么管到老子头上呀!”

光头喝道:“老实点!小心挨揍!二爷要你小子收收缰子,在家老实趴着。二爷撂话给你,真想改邪归正做生意,可以找他拿银子。”

房小亭气得跳脚:“假正经的东西!他院里养着几房妖精不说,还以调教戏班为名,招一帮花花绿绿的戏子放在身边,但凡有些姿色的都被他淫遍,春香楼挂牌的红角没一个不被他睡过,他居然有资格教训我!瞎了他的狗眼!”

光头捏住他下巴:“听着,往后别再给爷们逮住,逮住都这下场!”

房小亭嘴被捏歪,发音变了:“哈(他)康守信恨(混)账王八!发(不)是东西!”

光头警告:“不光春香楼,别的地方你小子也不可掏鸡巴胡操!告诉你,本爷爷睡觉的时候眼睛都睁着,八百里之外都看得清楚,逮住一次,扒皮抽筋!”

“我,我操他祖宗八百代!衣服,把衣服给我!”房小亭用眼瞟了瞟墙角的衣服不敢拿,嘴上却吼道,“给我呀!我的衣服!”

光头将一条短裤踢到他面前。

房小亭盯住光头:“还有褂子,还有”

光头将剩余衣袍一卷一团,扬手摔到窗外,冷冷地一撇嘴:“记住,以后老老实实在家趴着!”手一挥,三人甩门而去。

门“哐当”碰了一下又弹回,长廊上一大片灯笼光射入,房小亭整个白花花的身子暴露无遗,本能地手掩裆处,哈腰抖索,形如一条白虾。

房小亭不知道自己怎样离出的。春香楼从上到下所有的人受到光头指示,都缩手回避,不敢帮他。只套了一条短裤衩的房小亭从楼上下来,在众目睽睽之下,一颗头夹在裤裆里,尽量贴着路两边的暗处,颠颠地往前跑,只恨这街灯太扎眼,太亮堂,一路歪歪倒倒,跌跌撞撞

依依坐在窗口正对着一片潇潇翠竹弹琴,守信进来,依依不得不起身相迎。

守信心情很好,朗声道:“弹,弹,继续弹!老远我就听到了,弹得挺好听呀!

可就是有一条,你不能总弹这种忧伤的曲调,来一点好听的,比如杏花春雨、莺歌燕舞之类呀!”

依依招呼缎儿给二爷上茶。

守信在椅里坐下,吩咐缎儿:“你去厨房,要他们弄几个菜,午饭我还没吃呢。”

依依奇怪:“怎么到这会儿不吃的?我让缎儿先拿点雪饼给你垫饥?”

守信笑:“不必,吃过两块桃酥了。都是盐务上的屁事,整天乱忙,脱不开身呀。”

眨眼工夫,厨役拎来两只朱漆细篾上下四层的食盒,大盘小碟端出,风鸡、酱鸭、盐水鹅、滑炒软兜、松子虾仁、文思豆腐、肚肺菌菇煲,外加几个翠生生时鲜蔬菜。

原来这府上,一年三百六十五天的任何一天,即使隆冬雨雪深更半夜,厨房里都有师傅值班,以备不时之需。

守信要喝酒,依依先给守信满上,再往自己杯里斟。

“也满上!满上呀!”守信盯着说。

“我不想喝。”

“满上!满上!对呀!”

依依见守信很亢奋,料定了今儿一定又逃不了那件事了。这是造化,命,依依一点办法没有。依依从内心不希望他来,甚至有点讨厌他来。他一来就缠她上床,还一会儿这样,一会儿那样,挖空心思地变出各种各样花式,搞得依依不舒服,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