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 克莱尔(第4/4页)

他笑了。“那你打给我?出来喝咖啡?”

“我不会打给你,”我抱歉地说,“我很忙,很有可能记不得。”

他看了我一眼,哈哈笑了。“好吧,如果你有时间,有心情,就打给我吧。不用担心,你会回到公寓的。你舍友随时都会出现,我敢肯定。”

“我叫克莱尔,”他起来时,我赶紧告诉他,“你还不知道我的名字。”

“克莱尔,”他冲我笑了笑,“你看起来就像克莱尔。”

“那是什么意思?”我哈哈大笑,“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莱恩,”他说,“我应该写在餐巾纸上。”

“再见,莱恩,”我说着,很快意识到,他甚至都不会成为我的记忆,“谢谢你。”

“为什么?”他表情疑惑。

“那张餐巾纸!”我说着,拿起那张揉成一团、湿漉漉的纸巾。

我看他离开了咖啡厅,自己咯咯地笑,消失在黑夜中。我一遍遍地叫出他的名字。也许,如果我多叫几次,就能记住。我会记下他的名字。邻桌的一个女人也看着他离开。她皱起眉,令人不安。它让我怀疑,刚刚这一切是不是真的发生了——那是愉快的时刻,还是发生了什么只有我不知道的坏事,我已经没办法辨别这之中的差别了。可是,我还没准备好接受。我还不希望那是现实。外面漆黑一片,只是太阳落下时,天空有一抹粉红,穿过云彩。那个女人还在皱眉。我还坐在椅子上。

“克莱尔?”一个女人探过身子,“你还好吧?没事吧?”

我看了看她。她有一张光滑的鹅蛋脸,一头棕色的长直发。她皱眉是因为关心,我想。我觉得,她认识我。

“我不是太清楚,该怎么回家。”我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向她承认。

她朝门口看了看,显然又想了想该说什么。随后,她转身对着我,又皱起眉头。“你不记得我了,对吗?没关系,我知道你的……问题。我叫莱斯莉,我们的女儿是朋友。我女儿是凯西,粉红色头发、鼻子穿孔、对男人品味很差的那个。四年前,有段时间我们的女儿总形影不离。”

“我得了阿尔茨海默病。”我说。我又想起来了,就像最后一道阳光穿过云层。我松了口气。“我老忘事。记忆来来回回,有时候就不记得了。”

“我知道,凯西跟我说了。她和凯特琳几天前刚巧碰上了。我有你家凯蒂(3)的号码。那会儿,她们经常到对方家里睡觉,还打算去伦敦泡吧。记得吗?我和你等了一夜,等每一趟从伦敦来的火车进站,直到两点她俩终于回来了。她们都没进到酒吧里,一个醉汉在隧道里想欺负她们,她俩哭得厉害,最后还是我们帮她俩脱身了。”

“她们听起来挺配。”我说。女人又皱起眉头。这一次,我知道,这不是生气,而是关心。

“你还记得凯特琳吗?”女人问我,“如果她来的话?”

“噢,当然,”我说,“凯特琳,没错,我记得她的样子。黑色的头发,眼睛像月光下的水潭,黑亮又深邃。”

她笑了。“我忘了,你是位作家。”

“我不是作家,”我说,“不过我有一间书房。我试过写作,可是没办法,所以现在,阁楼上的书房空了。书房里除了桌子、椅子和台灯,什么也没有了。我很肯定,我要用创意把它塞满。可是,它却越来越空。”女人再次皱眉,肩膀僵硬。我说得太多,让她不舒服了。“我最怕的就是不会说话。”

我让她烦了,不该再说下去了。什么都不要说了,我从来没那么肯定过。我要好好想想。还要等等。话多不再是我的趣事和优点了。我紧紧地闭上了双唇。

“我跟你坐在一起,好吗?一直等她过来。”

“噢……”我开始抗拒,却渐渐平息了,“谢谢你。”

我听见她给凯特琳打了个电话。说了几句话后,她站起来,走出了咖啡厅。我透过窗户望着她,在街灯的光亮下,她依旧在打电话。她点点头,一只手打着手势。电话打完了,她吸了一口阴冷潮湿的空气,又回来坐在我桌边。

“她几分钟后就到。”她告诉我。她似乎很善良,我都不忍心问她在跟谁通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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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格林童话中的一则。当韩赛尔与格雷特被扔在森林中时,他们曾沿路撒下面包屑以找到回去的路。

(2) 原文即为twentieth century,此处应为阿尔茨海默病导致的克莱尔对时间概念的混淆。

(3) 凯特琳的简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