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4 枪声 1963年 第二十五章

阿拉巴马大学是美国最后一所全是白人的州立大学。6月11日,星期二早晨,两位黑人学生到达阿拉巴马大学的塔斯卡卢萨校区,准备作为新生入学。阿拉巴马州州长乔治·华莱士抱胸跨腿站在校门口,誓言要把他们赶出去。

在华盛顿司法部大楼,乔治·杰克斯和鲍比·肯尼迪以及其他一些人坐在一起,聆听着派到阿拉巴马大学的人打回来的电话。电视开着,但没一个台有电视直播。

大约一年以前,在密西西比大学招收黑人学生引发的骚乱中,有两个人被射杀致死。肯尼迪兄弟发誓不让这一幕重演。

乔治去过塔斯卡卢萨,去过阿拉巴马大学花木繁盛的校园。当乔治在亚拉巴马大学的草坪上,走在穿着长筒袜的漂亮女孩和穿着运动风衣的英俊男孩中间时,男孩和女孩们都皱眉看着他。他曾经给鲍比画过一张阿拉巴马大学有着三扇大门的福斯特礼堂的草图。华莱士州长这时正站在其中的一扇大门前,被高速公路巡警簇拥在一座可移动讲台之上。塔斯卡卢萨六月的气温都快接近三十五度了,乔治完全能想象得到记者和摄影师们围在华莱士面前挥汗如雨,等待暴乱发生的样子。

双方都预料到会有对峙发生,并为此作了准备。

乔治·华莱士是南方民主党人。南北战争时,号召要解放奴隶的亚伯拉罕·林肯是共和党人,拥护奴隶制度的南方人基本都属于民主党。现今,这些南方人还在民主党中,他们帮助民主党总统候选人赢得大选,总统上任后他们也制造出了不少麻烦。

华莱士是个又矮又丑的家伙,除了油腻的额头上一撮可笑的毛以外,别的地方已经秃了。但这个人却很狡猾,乔治·杰克斯完全估计不到他在打算些什么。华莱士要的是什么结果?他会制造暴乱——还是搞些更为匠心独运的破坏活动呢?

伯明翰的骚乱过了两个月以后,看似已经停滞不前的民权运动又死灰复燃了。美国各地都在为民权运动筹款:在好莱坞的筹款处,保罗·纽曼和托尼·弗朗西斯科这样的大明星每人都开了一千美金的支票。白宫担心引起更大规模的混乱,费尽心机平息抗议者们的怒气。

鲍比·肯尼迪终于意识到推行新民权法案的必要性。他感到,制定一部在所有公共场所——宾馆、饭店、公共汽车、厕所——视种族隔离为非法的法律迫在眉睫,新的法律必须保护黑人的选举权。但在这个问题上,鲍比还没能让当总统的哥哥完全信服。

这天早上,鲍比假装非常沉静,一副一切尽在掌握的样子。一个拍摄小组正在拍摄他日常工作的样子,他七个孩子中的三个正在办公室里到处奔跑。但乔治很清楚,一旦事情出了岔子,鲍比就会撕下伪装,表现出一股冷冷的怒意。

鲍比决心一定不能引起骚乱——同时也要让两个黑人学生入学。一位法官已经颁布了让两名学生入学的法庭令,作为司法部长,鲍比绝不允许自己被一个藐视法律的州长击败。如果有必要的话,他甚至可以派部队把华莱士赶下台。但那将会是一个两败俱伤的结果,会给人造成华盛顿欺凌南方各州的不良印象。

穿着长袖衬衫的鲍比弯下腰,把身体凑近放在大办公桌上的麦克风,腋下都是湿漉漉的汗渍。军队在华盛顿和塔斯卡卢萨之间建立了通讯连接,人群中有人实时把发生在阿拉巴马的情况报告给鲍比。“尼克到场了。”电话另一头的人说。司法部副部长尼克·卡岑巴赫的是鲍比派驻到现场的代表。“他正走向华莱士……向华莱士提交了终止令。”卡岑巴赫给华莱士带去了禁止华莱士违抗法庭令的总统令。“现在华莱士正在进行演讲。”

乔治·杰克斯的左侧胳膊依然吊着个黑色绷带。阿拉巴马州警在伯明翰打断了他手腕里的一根骨头。两年前安尼斯顿的种族暴力分子打断的也是他的左手臂,安尼斯顿也同样在阿拉巴马。乔治希望再别来阿拉巴马了。

“华莱士闭口不谈种族隔离,”电话线那头的人说,“他在谈论州的自治权。他说华盛顿无权干涉阿拉巴马学校的内部事务。我试着离他近一点,好让你们听清他的演讲。”

乔治皱起眉。在州长的就职典礼上,华莱士曾经说:“种族隔离现在、将来永远都会存在。”但那时他的听众都是阿拉巴马州的白人。今天他想煽动的又是哪些人呢?肯尼迪兄弟和顾问们对现场发生的一些事一时还理解不了。

华莱士的演讲很长。演讲结束时,卡岑巴赫再次要求华莱士遵守法庭令,但被华莱士拒绝了。局势陷入了僵局。

卡岑巴赫离开了华莱士演讲的礼堂门口——但这幕大戏并没有因此而结束。维维安·马龙和詹姆斯·胡德两个黑人学生一直等在一辆车内。按照事先所作的安排,卡岑巴赫护送维维安到她的宿舍,另一位司法部雇员把詹姆斯护送回宿舍。但这还不算完,要正常注册入学,两人还必须进入福斯特礼堂。

午间新闻开始了,有人调响了鲍比·肯尼迪办公室里电视机的音量。华莱士站在讲台上,看上去比实际高度要高出很多。他不谈有色人种、种族隔离和民权,而是把话题扯到了中央政府压制州政府是否正确上。他义愤填膺地谈论着自由和民主,似乎把阿拉巴马州的黑人被剥夺选举权完全忘到了脑后。他言必美国宪法,却不知道自己时时刻刻都在践踏着这部神圣的法律。华莱士的华丽演出让乔治担忧不已。

司法部主管民权事务的白人律师布克·马歇尔正好也在鲍比的办公室里。乔治不信任马歇尔,但马歇尔却在从伯明翰回来之后更极端了。马歇尔提出建议,希望派军队进入塔斯卡卢萨解决目前的两难局面。“我们何不这就派军队过去呢?”马歇尔问鲍比。

鲍比同意了。

但这需要时间。鲍比的助理们叫了三明治和咖啡。校园里的各方仍旧在僵持着。

接下来播报了来自越南的新闻。在越南西贡的一个十字路口,一个叫释广德的老和尚往身上浇了五加仑汽油,然后点燃火柴自焚了。这次自焚是对美国在越南的代理人——越南总统吴廷琰压迫广大僧侣的无声抗议。吴廷琰本人是个天主教徒。

让肯尼迪总统烦心的大事小事真是没完没了。

鲍比桌子上的麦克风终于响了:“格雷汉姆将军到了……他带了四名士兵。”

“我们能拿出来的军人只有这四个吗?”乔治不解地问。

他们听到一个新来人的声音,格雷汉姆将军似乎在对华莱士说话。他对华莱士说:“先生,尽管有异议,但我还是有义务让你遵守来自美国总统的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