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inco

医生名叫雷米瑞兹,看上去像瑞典人。他花了很长时间诊断她。

之后,走出来,坐到早餐台前,喝我煮的烂咖啡。

“她怎么样?”

“你怎么会在这里,麦基?”

“我只是过来问她些事,说着说着她就崩溃了。”

“助人为乐,嗯?”

“算是吧。”

“应该通知她的家人。”

“要是她没家人呢?”

“那就得把她送进看护机构。她的经济状况怎么样?”

“我不知道。”

“好房好车。”

“医生,她出了什么问题?”

“有好几个问题。营养不良,加上酗酒,所以她有幻听,但严重的情绪冲击是这两种症状的成因。”

“能恢复吗?”

他敏锐地看了我一眼。“还行。现在她只剩一点点勇气和一丁点自尊。让她尽量多吃东西,强壮起来,保证充足的睡眠,还要让把她弄成这样的人离她远点。”

“一个男人能把女人弄成这样?”

“如果是特定类型的男人对她这样的女人,是可能的。比如之前和她住在一起的男人。”

“你认识他吗?”

“不认识,但听说过他。他先是和凯瑟琳·克尔在一起,然后又搭上这位。不同的社会阶层,嗯?”

“可以让她谈谈艾伦吗?”

“如果她愿意。能够信任别人,对她有好处。”

“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发生了她无法接受的事,让她活不下去的事。”

“活不下去?”

“麦基,我觉得,说你救了她一命也不为过。”

“但她不一定会信任我。”

“也许她不会再信任任何人,永远。这也是一种心理失衡。我看她不适合再待在这里。”

“她什么时候可以走?”

“明天这个时候我会再过来一趟,到时告诉你。每四小时给她吃一粒这个。你能留在这吗?”

“可以。”

“鸡蛋酒,浓汤,每次喝一点,她能喝多少就多少。如果她情绪失控,就给她吃一粒这个。劝她多睡觉,多说话。明天我们谈谈请护士的事。我看她身体上受过虐待,不过她的体质还好。”

“我待在这,会有人找麻烦吗?”

“你们都是成年人了。你看上去也不傻,麦基,你的样子不像那种白痴罪犯,会想在她这副样子的时候和她做爱。我相信你,这样比较省时间。要是有人不喜欢这个安排,就说是我提的。”

“光是家务就够我忙的。”

“她精疲力竭,估计会睡上好一阵子。她醒过来的时候,有人在身边比较好。”

在她沉睡之际,我把所有的脏衣服和被单收拾起来,送到城里去洗,还买了日用品。我回来的时候,她保持着几乎一样的睡姿,发出平稳的鼾声,轻得听不到。我一直忙到傍晚,才把整幢房子收拾干净,期间不时进去看看她。

忙完之后,我走进卧室,她低声惊叫了一下。她坐在床上。我打开灯。她的眼睛瞪大,眼神恍惚。

我小心待在离她十英尺的地方,说:“我是崔维斯·麦基。你病了。雷米瑞兹医生来过,明天还会过来。我会待在这里,保证你的安全。”

“我感觉一切都好遥远。我什么梦都没做。除非……除非这是场梦。”

“我去给你做点汤,再拿一粒药给你。”

“我什么都不要。”

我把灯光调得更舒服些。她看着我。之前我已经查看过放东西的地方,于是我找来一件舒适的睡衣和一件香港丝绸的长袍,放到床尾。

“如果你还有力气,露易丝,我做汤的时候洗个澡、换好睡衣,上床休息。浴室已经弄干净了。”

“这是怎么一回事?你是谁?”

“麦基修女。什么都别问,听话就好。”

我热上罐头汤,加了点乳脂,让它更香浓,再给她烤了片黄油吐司。我回到房间,看见她靠在床头。她穿着睡衣和一件外套。她扎起蓬乱的黑发,擦去最后一抹口红。

“我在抖,”她的声音弱小而胆怯,“可以喝点东西吗?”

“那要看汤和吐司吃得怎么样?”

“来点汤吧,吐司就算了。”

“能自己吃吗?”

“当然。”

“吃药吧。”

“是什么药?”

“雷米瑞兹医生说是一种轻度镇定剂。”

我在她身旁坐下。她用汤匙舀汤。她的手在颤抖,指甲虽然干净但断裂开。在她纤细的喉咙一侧,有一处暗黄色的旧伤。她十分在意我看她,于是我试着闲聊。麦基的抽象理论,我的游客理论。每个跨过州界进入佛罗里达的俄亥俄人都应该在后腰挂一个金属盒,每隔九十秒发出一声铃响,盒子顶端的开口就吐出一美元。离他最近的本地人将钱取走,消费的问题就迎刃而解了。那些几百个游客挤在一起的地方,铃声会叫个不停。

逗她开心并非易事。她离崩溃仅一步之遥,我最多只能让她浅浅一笑。她喝下了三分之二的汤,咬了两口吐司。我把食物搁到一边。她滑下去一点,打起哈欠。

“喝的呢?”

“稍等一下。”

她张口说话,迷离的眼睛闭了起来。片刻之后,她的嘴巴松开,睡着了。睡梦中,她浑身的紧绷感消失了,令她看上去更年轻。我关上卧室的灯。一小时后,电话响了。有人向我们推销马拉松高地上的一块超值的建筑用地。

她入睡之后,我开始搜寻她的个人资料,最后在客厅的一排书后面找到了旧式的铁盒,用回形针一撬就开。出生证明、结婚证、离婚证、保险箱钥匙、家庭杂物、收入证明。我把这堆东西摊开,从中拼出她现在的状况。三年前,她接受了离婚协议,房子是协议的一部分。她的收入来自康涅狄格州哈特富一家银行里的家族基金,她每月从里面取七百美元多一点,但不能动本金。她娘家姓费里拉,她有个哥哥住在纽海文,叫D·哈珀·费里拉。大厅过道的桌子上有一大摞未拆封的信件。我看了一遍,发现许多人叫嚣着要她付账。我还找到她五、六、七月份的基金收入,全都未拆封。客厅里有个固定的定制书桌,她的个人支票簿放在第一个抽屉里。她有一阵子没清账了,我估计她的户头里还有几百美金。

九点半,我打电话给在纽海文的D·哈珀·费里拉,接电话的人说他病了,不能听电话。我说我想和他太太说两句。她太太的嗓音轻柔悦耳。

“麦基先生,露易丝应该和你说了,哈珀几个月前心脏病发作,非常严重。他已经回家待了几个星期,但还要调养很久。说真的,我觉得露易丝起码应该过来看看,哈珀是她唯一的亲人,你知道吗?我一直很奇怪为什么她一点消息也没有。如果她遇到什么麻烦,需要帮忙,我们只能希望事情顺利。眼下我们实在帮不上什么忙,我们家有三个孩子在上学,麦基先生。我都不想和哈珀提这事,不想让他再操心。我一直骗他说露易丝打电话来问候,说自己一切都好。”